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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李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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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 最后一页(又名复仇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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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6 11:45:07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章
   箱子有两层。
   第一层装的全是金银珠宝,古玩玉器。每样珠宝首饰上都贴着标签:上面写着年月日,地点。字迹娟秀而俊逸,正是雨菡的手笔。
   她拿起一个贴着“1994年,10月3日,别墅”标签的铂金镶钻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硕大的钻戒,说:“这是第一晚之后,你送给我的,除了你要求我戴的时候,平时我从来没戴过,还完好无损。”
   她又拿起一个翡翠手镯,上面的标签上注明“1995年,2月14日,假日酒店”,说:“这是你陪我过第一个情人节时买的------”
   一串南珠项琏上贴着“1995,9月2日,嘉陵江边”,那是她19岁生日时,他送她的礼物------
   满箱子的珠宝琳琅满目,璨灿夺目,然而和她脸上那柔和而骄傲的神色比起来,却是那么黯淡。
   她又打开第二层。这一层装的竟是满满一箱现金。全都码放得整整齐齐,一叠一叠地捆扎清楚,上面同样贴着标签,写明了时间和地点。
   她平静地说:“这三年来,你真的对我不错。不是不错,是太好了。我承受不起,我害怕有一天我不能赎回我自己。所以我从来不敢把它们真正地据为已有。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迟早有一天要离开你,我就在为这离开做着准备。至于你帮我缴的学费,给我的生活费,还有我妈的治疗费,我陪了你这么久,付出了我最美好最宝贵的东西,也应该够了吧?现在好了,我把你的财富还给你,你把我的自由还给我。我们两不相欠。”说完这些埋藏已久的心里话,她突然觉得浑身轻松起来。
   她看着目瞪口呆、痴了一样的秦关,从身上轻轻地取下两把钥匙:“这是你的别墅钥匙,还有你给我娘买的那套房子的钥匙,都还给你。再见,秦哥,祝你以后身体健康,事业顺利,万事如意。”
   她走了,面含微笑,脚步轻盈。她依然长发飘飘、裙袂飘飘地穿过游泳池,穿过花园。她窈窕的身影轻快地行进在微风里,就象一只燕子正悠然远去。
   她竟然是这样的女人!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人!
   秦关简直不敢置信。可那口箱子就放在他眼前。那些众多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却被她弃如敝履。这些年来,不管他送她什么,她都来者不拒,笑而纳之。他还以为她尽管表面上淡淡的,可心里还是高兴的。没想到她的“贪婪”只不过是为了赎买,她的接受只不过是为了今天的送还。
   他的世界被颠覆了。他呆立在窗前,目送她的背影,不能挽留,不敢挽留。她什么都不欠他,他凭什么留她?一瞬间,他突然有了一个冲动的念头,他愿意拿他所有的财富来留住她。可是,纵然他把他所有的财富都摆在她的面前,他也留不住她了。
   他隐隐听到她嘹亮的歌声从远处传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此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
   他知道她的歌唱得很好,他知道她最爱唱这首歌。可是没有哪一次她唱得有这次这么好听。他想象得到她的轻松,想象得到她的快乐,她回到了她自己的轨迹,正奔着她的爱情、她的幸福而去。
   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从未有过的惋惜,从未有过的震撼,从未有过的嫉妒强烈地撞击着他的心扉。种种复杂的感情最终汇集成一个明确的简单的念头:他不能失去她!如果错过了这样的女人,他将憾恨终身。

  第二十章
   第二晚的电话采访就到这里结束。当听雨菡讲到她把秦关送她的那些东西一件不少地送还给他时,我想象着秦关当时的表情和感觉,心里觉得非常痛快。同时,我对这杜雨菡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和尊敬:这样的意志,这样的心机。她竟不动声色地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来证明了自己的清高和追求!她真是一个奇女子!
   挂了电话,又已接近天明。我根本无法入睡,我抑制不住地兴奋。这真是绝无仅有的好题材啊!我给安美打了电话,叫她注意查收我给她发的电子邮件,要她认真地听那两段录音。因为按杜雨菡讲述的进度,今天她就该讲到她和那个李海涛之间的恩怨情仇了。该是安美介入的时候了。
   下午,我接到杜雨菡的电话,她邀我和安美晚上一同到她家去。她要和我们面谈。接到这个邀请我的心里竟生出温暖感动之意。才聊了两个晚上,她已经把我当作她的朋友了。虽然她没明说,我也能感受到她对我的信任和亲近。
   她要我晚上7时在市游乐园门口等着,她会安排人来接我们。
   在赴约之前,我先见了安美。安美已经听了那两段录音。对杜雨菡讲的故事,她比我更入迷。她说她听得哭了好几次。但她提醒我说:“对她的讲述方式,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我说:“她讲得很细腻,很动人,也很真实。”
   安美说:“最啊,可是她讲得太细了。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报料人,她的讲述是非常简明扼要的,再复杂的故事要不了两个小时就可以讲得清清楚楚。可她讲了两个晚上,却才讲了一小半,还没进入故事的真正高潮。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说:“也许她是想故意吊起我的胃口,也许是她需要找一个人细细地倾诉,而我恰好是一个最适合当听众的人。”
   安美说:“我却有不同的感觉。我感觉她是要把她这一生完全地真实地展示出来,交托出来,让别人明白。所以她不厌其烦地把她的心理活动和人生遭遇都讲得那么清楚。我有个不祥的感觉,她的讲述就象是一本书,她是在口述她的自传,甚至是在写她的遗言------象她那样感情激烈、心思深沉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所托非人、一生追求化为泡影之后,她会怎么做?会不会不惜毁灭自己来让那个男人一生忏悔,就象杜十娘那样?”
   我一下子有了同感,顿时紧张起来。想起了这整个事件从一开始就显示出她的潜心谋划、她的不动声色、她的按部就班。她的讲述的确象是一本书,而且书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迹团,不到故事的最后一页,谜底是不会揭开的。

  我想起了她在第一晚给我讲述时,曾接过一个手机,她对那个人说:“你不要说了,我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变,你也不能。”她的声音是那么冰冷,那么绝决。她决定了什么事?她要干什么?她已经还了她的百宝箱,难道她还真要象杜十娘那样,找到那个负心人,在他面前纵身一跳,融入滔滔江水之中?
   安美说:“我还想不通一件事。她说她说的这些都已是多年以前的事,就连李海涛推她入江已过去好几年了,如果她要报复,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找你?如果她找你不是为了报复,那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疑问我也有,可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已打定主意,今晚听她讲述完剩下的故事之后,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晚上7时,我和安美准时来到了游乐园门口。一辆挂着重庆牌照的黑色奔驰车上下来一下三十多岁的小伙子。他的话带着浓重的重庆口音:“两位小姐是杜小姐的朋友吗?”
   我们说是。他就拉开车后门,请我们上车。上车之后我才发现车窗上都蒙着深色的玻璃纸。当车子一启动,小伙子在车厢上按了一下,一道深色帘幕从车顶上垂了下来,挡在前后座之间,挡住了我们的视线。随后车厢两旁的灯亮了。
   我说:“你干什么?”
   小伙子的声音隔着帘幕传来:“对不起,杜小姐不想暴露她的行踪,所以在到达她所住的地方前,不能让你们看到行车路线。”
   安美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再提出异议。她突然说:“师父,你是不是姓丁?”
   隔了几秒钟,我听到小伙子说:“你怎么知道?”
   安美说:“是杜小姐告诉我们的。”
   小伙子就不说话了。随后车里响起了轻柔的音乐声。
   到这时我不得不佩服安美的心思敏捷,目光锐利。一看到重庆牌照的奔驰车,她就想到了秦关,一看到那威武的小伙子,她就想到了曾经专为杜雨菡开车的退伍军人小丁。看来,死而复生的杜雨菡最终又投回了秦关的怀抱。象她那么高傲的女人,居然肯重投秦关的怀抱显然是另有目的——她是为了报复,借秦关的手来实施报复。
   可是以秦关的实力,要对付那个刚从大学毕业的穷小子李海涛,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甚至不需要出面,只需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问题,何至于要等这么多年,从重庆追到成都来?
   一切疑问都只能压在心底。我看到安美的目光不停闪烁,显然心里也正在苦苦思索。
  一个小时后,奔驰车停了下来。
   小丁打开车门,请我们下车。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们回头一看,一个电动车库门正缓缓关上。
   车库里有楼梯,小丁请我们上楼。
   我们上了楼,发现这是一幢小小的别墅。约摸两三百个平方。装修得很简约,色调是清爽的乳白色和淡蓝色。
   小丁对着楼上说:“杜小姐,客人请到了。”
   楼上传来杜雨菡那特有的动人声音:“不好意思,有劳两位了。请上来坐。”
   我和安美一前一后上了楼。楼上的会客厅里铺着地毯。摆放着一张日式茶几和一套日式茶具。两杯香茗刚刚倒好,正冒着热气。我们在茶几前的坐垫上坐下来。
   正对茶几是一道门,门上悬挂着一道珠帘。那道珠帘有几层,非常细密。我只能隐约看到珠帘后坐着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
   这时我听到杜雨菡的声音从那珠帘后传了出来:“很抱歉,两位,首先我要请你们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和你们见面。”她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现在还在闹非典,我们谈话的安全距离最好是三米之外。”
   安美冲动地说:“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她轻笑一声,说:“因为这样子才有悬念。只允许你们对观众们故弄玄虚,就不许我们故作神秘吗?现在我的故事对你们来说是一本精彩的小说,不到最后一页,我不会让你们知道答案。我觉得很有必要保持你们对这个故事的兴趣。”
   我拉拉安美,示意她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安美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杜小姐,我们就隔帘倾听吧。”
   房间里开着冷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幽香,和那天我在“往事”咖啡吧嗅到的一样。杜雨菡的声音就象这幽香一样令人陶醉,我们很快就沉浸在她的故事里。
   “那天,我从秦关的别墅里出来后,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我觉得我又找回了自己,我将开始一个崭新的生活,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晚上,在学校的那片小树林里,那株樱花树下,我庄重地接受了他的纯银戒指------”
   她和他还跪在那樱花树下,对着月亮庄重地盟了誓,要一辈子“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也许我们盟誓的地点就预示着我们的爱情不会长久。樱花虽然美丽,可是花期却非常短暂,我们的爱情就象樱花一样绚丽地绽放了,却很快就凋谢了。”
   盟誓之后,他们在一起过了一段非常甜蜜的时光。很快,李海涛就毕业了。他被分配回老家的一所中学教语文。他本就不愿教书,为了和她在一起,就更不愿意回去了。他一分配回去,就马上辞了职,回到了重庆。
   他虽然是学中文的,可却最喜欢广告策划。他参加过营销专业和广告策划的短期培训班,他对做这一行很有感觉。每天除了陪雨菡,他就在重庆市内奔波,联系工作。
   从和秦关分手以来,雨菡偶而也会想起秦关,可她从不给他打电话。尽管她知道他若接到她的电话必定会欣喜若狂。好马不吃回头草,她不是好马,但她要做个好女人。秦关一直关心着她,可她坚决不再接受他的任何帮助,她说:“如果现在还会接受你的钱,当初我就不用把那一箱子东西还给你了。我们之间好不容易互不相欠,我不能再欠你的。”
   秦关不停地给她打电话。有时一天要打好几次。她从来不接。后来秦关亲自跑到学校里来找过她一次。为了她,他已顾不上骄傲,他说,他是说过他从来不纠缠女人,只有女人纠缠他的话,可那是因为他不爱那些女人。现在他爱她,他没法不纠缠她。
   但她的态度却非常坚决:“我早说过,身体可以卖,惟有爱情不能卖。我这一辈子只爱一次,只爱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李海涛。”
   他问她要怎样才肯离开李海涛,她坚决地说:“除非他不爱我了,不要我了。我才会离开他。”
   听了这话,秦关沉默了。他突然笑了一下,说,好,我不再纠缠你便是。果然这以后,他就不再给她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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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6 11:46:27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一章
   接着就放暑假了,雨菡在学校附近租了间简易的房子,和李海涛开始同居。有了身体上的亲密接触,李海涛更是疯狂地迷恋雨菡,他将他们的结合称为“灵与肉的真正结合”。他们认为他们会这样结合一辈子,相爱一辈子,快乐一辈子。
   然而情场得意,事业上却未必如意。李海涛找工作的事进行得非常不顺利。已是1997年,前几年热门的公关、营销、广告人才开始滥市。许多专业人员还没找到合适的岗位,何况他这个学中文的?而且李海涛自视甚高,不肯进小公司,不肯接受小职位。整个暑假就在无数的希望而往、失望而归中渡过了。
   好在她给了他最好的心理支撑和经济支撑。她承担了房租费、生活费和他所有的求职的开销。在离开秦关时,她为自己预留了一万元钱。那是她读大四的学费和生活费。秦关说过只要她愿跟她,就供她读完学业。留这笔钱,她觉得问心无愧。
   李海涛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雨菡总是为他晾好了茶水,做好了晚饭。对他的失意,她总是温言抚慰,从无半句埋怨。他的破毛衣,她为她织补好了,他的旧衬衣,她总是帮他洗得干干净净,没有熨斗,她就用茶盅装着开水慢慢熨,居然也熨得服服帖帖。
   从西师大到重庆市区还有好几十公里,往来跑一趟,在市区里转几圈,光路费就得花十多二十块。两个月下来,雨菡信用卡上的余额已消减了一小半。开始他还依然乐观,对自己求职的不利还能幽默地自嘲几句。可到后来,他的幽默越来越少,忧郁的时候越来越多。
   开学的前一天,她告诉他,这房子不能再租了。每个月100多块的房钱她已经承受不起了。卡上的钱已经不多,她得留着缴学费。剩下的1000多块,她预计每个月用50,争取能用到毕业。
  他刚刚从一个职介交流会上失意而归,满怀心事地吃着她为他煮的煎蛋面。听了这话,他歉疚地说:“你一个月50块钱怎么够用?”
   她笑了:“你这几年不就是这样过过来的吗?学校每个月还有70多块钱补贴,我早晚吃馒头,中午吃米饭加素菜不就行了?我是个女生,一顿要不了三个馒头,一个就够了,还可以省两个给你吃。只是你就没地方住了,看能不能找个男同学说一下,到他寝室里挤一挤?”
   他感动地说:“都是我没用,还用你的钱。”
   她说:“别这么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他苦笑了一下,说:“可是现在苦的不是我这一个‘斯人’,还有你啊。你曾经长得那么丰润,跟了我才几个月,就变得这么消瘦,这么憔悴起来。我看着心里真难过。”
   她说:“什么憔悴不憔悴的,我是故意在减肥呢!你歇着,我洗碗去。”
   她到屋外的阴沟边去洗碗。一看他吃剩的面碗里还有半碗面汤,就悄悄把面汤喝了。
   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异样的声音。她一回头,就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她笑着解释:“我这是怕浪费------”
   他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象个孩子似地哭了起来:“我对不起你,我真没用!你跟着别人吃香的喝辣的,跟着我却只能喝面汤。”
   她本来有些感动,听到后来这句就有些不快,她推开他,不悦地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提我以前的事吗?怎么又这样说?”
   他哭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他开得起奔驰车,能供你读大学,他一定是个有钱人,你舍了他跟我这个穷小子,我却一直这么没用,我心里压力好大!”
  她听他又提“那个男人”,有些生气。可听到最后一句,心又软了:“你别这样,其实你挺优秀的,只不过机遇未到罢了。我相信我们将来一定会幸福。”
   他说:“雨菡,现在的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而我除了爱情,什么都不能给你,我好怕失去你啊!”
   她温柔地说:“你不会失去我的。因为,我要的也只是爱情啊!”她一直没有给他讲自己和秦关的事,她怕刺激到他,而且她觉得那些事是她不堪回首的过去,她自己都不愿去想,又怎能给她深爱的人提起?
   开学后,她又住进了宿舍。他则借住在一个男生寝室里。每天,她嚼着馒头去上课,他则嚼着馒头翻看所有的报纸,遇上合适的招聘广告,就换上最好的那身衣服,夹着自荐书去应聘。日子虽然穷,但雨菡一点也不觉得苦。她爱他,欣赏他,相信他。对他的好高骛远,她也只是委婉地提出建议,劝他不妨先从小事做起,找份工作先干着才慢慢打机会跳槽。
   后来为了节省路费,他就经常在市内的同学那儿借宿,两个见面的时间慢慢少了。当他开始靠借钱过日子时,他终于低下了那颗高傲的头,进了一家小广告公司当个小职员,一个月工资才七百八块。公司租了个套二房子,在里面放了上下铺,让8个职员挤着住。他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但每次见面两人都依然热情似火。
   雨菡第一次感受到两人之间潜伏着危机是那个春节。
  春节什么交通工具都猛涨价,为了省钱,两人决定只回雨菡的家过年。
   雨菡的妈这两年没再犯过疯病,家里的农活都能干了,还养了两头猪,10多只鸡,不再需要村里的救济了。得知女儿已经离开了秦老板,还要带个男朋友回来,她妈高兴得不得了,早早就请人杀了一头猪,准备了许多年货。
   刚一见面,她妈对这个未来女婿还比较满意。人长得高高大大,有棱有角,嘴也甜,对女儿又很体贴。可过了几天,她有点不放心了。她悄悄对女儿说:“荷花儿,这个小李人看上去还不错,可这几天我在一旁观察,咋觉得他这人不是很实在呢?看人可不能看表面,也不能只听他的张嘴说得甜,你可要多个心眼儿呀!”
   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她问原因,她妈说:“我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是一个感觉。他说话刚听着很中听,仔细想想却不是很实在。他的理想听起来很远大,我却觉得有点空。而且虽然看上去他穿得朴素,手脚也勤快,忙这忙那很热情,可实际上他这人是有点挑剔的,吃肉只挑瘦的,盛饭还要先把碗再烫一下,出去转,碰到个鸡屎牛粪什么的,他就要捂到鼻子,看到哪个穿得孬的过路,他还要皱起眉毛让得多远。你不是说他家也很困难吗,可他咋会这么讲究?”
   她仔细一想,自从她和李海涛在一起后,生活条件有了改善,他就开始有了这些动作。只是平时她没太在意。她解释说:“他家里虽然也不好过,但毕竟是城里人,可能不太习惯农村的生活。”
   她妈就说:“这也只是当妈的随便说说,你听在心里就是了。可能我太关心你,怕你上当,对你挑的人就特别苛刻。不过妈活了这把年纪,说的话还是有点儿道理,你自个儿琢磨去。觉得对就当心点,不对就当妈没说。两个人相处是要过一辈子,不仅现在要合得来,日子久了也要合得来才行。”
   她说:“我知道。这些是小事,只要他大的方面没问题就行。”
   她妈就不多说了,只是张罗着给他们安排饭菜。雨菡走时,她又悄悄把李海涛进门时送的300元见面礼塞到了雨菡手中:“你还没毕业,小李刚工作,需要钱。等你们以后宽裕了,再给我不迟。”
   从老家回重庆的路上,他们发生了第一次争吵。雨菡什么都没对李海涛说,只是问他对农村的生活还习惯吗,他却话里有话地说:“怎么不惯。你们家的条件比我们好多城里人还好。新房子那么大那么漂亮,家俱家电都齐全。还装了电话。真是没想到啊!”
   她有些心虚,但想了想,还是坦白地告诉他:“我家里一直都很穷,以前住的是土坯墙、稻草顶的破房子。你说过不在乎我的过去的。这个新房子也是我的过去。我不可能把这房子拆了还回去呀!”
   他有些酸酸地说:“那当然,这么漂亮的房子谁舍得?”
   她顿时生气了,本来想说“比这房子贵重得多的东西我都舍弃了”,可一想没必要给他讲这些事,这只能让他心里更不平衡,压力更大。她忍着气说:“你倒底想说些什么?你怎么这么不了解我?你对我连起码的了解和信任都没有,我们怎么相处?”
   他说:“怎么,想和我分手了?是嫌和我在一起条件太差了吧?我就知道你过惯了好日子,迟早会嫌弃我。以我现在的工资,要给你修那么一幢漂亮的房子,我不吃不喝也得好几年。”
   她惊怒交集,还夹杂着悲伤和失望。她为他付出那么多,怎么他一点都不理解?她已经在刻意维护他的尊严,处处迁就他,他怎么还这么容易自卑,这么容易受刺激?他不是那么乐观、那么胸怀远大吗?
   两人就吵了起来。到后来,她哭得眼都肿了。
   到了重庆,他的心理慢慢恢复了平衡,开始意识到自己在无理取闹。他再三向她道歉,检讨自己“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对你好”,又变着方法讲些幽默故事逗她笑。她本来不想笑,可看到他那么卖力,又有些不忍心,只好笑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的心里却轻松不起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真正了解李海涛。这感觉让她害怕。
   她不知不觉想起了陈明真的那首歌: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配得上我明明白白的青春?到那里找那么暖的手,陪得起我千山万水的旅程?
   以前在KTV包房玩时,每次唱到这首歌,秦关就会拿起话筒说“你要找的这个人不就是我吗”,她就会在心里说:“这个人不是你,我怎能把我的终身交给一个认为金钱万能的人?”当遇到李海涛,她以为终于找到这个人了。可是他真是她可堪托付终生的人吗?他是吗?
  寒假还没结束,李海涛就回去上班了。雨菡回了学校。
   初8那天,雨菡看书看得累了,就出去到校园里闲逛。在路过李海涛以前住的宿舍时,她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那间他住过的寝室。突然她听到寝室里有个男生在说:“李海涛已经毕业了,不住这里了,你在这里等也没用。”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哭声:“那我到哪里去找他呀?”
   她连忙上楼,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背着一个大包裹在李海涛的寝室门口哭,一个男生正在劝她。她说:“阿姨,你找李海涛吗?我知道他的工作单位,我带你去。”老妇人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原来这老妇人是李海涛的妈。她把李妈妈的包裹接过来,扶她下了楼:“阿姨,我是李海涛的朋友,我姓杜,你叫我小杜吧。您吃过午饭没有?要不我先陪你去吃饭,然后再去找他。”
   李妈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突然说:“我儿子是不是就是为了你才不要工作跑到重庆来打工的?”
   她脸红了,说:“阿姨,我是他的女朋友。他工作上的事是和我商量过,不过从一开始他就不想教书,就想改行。”
   老太婆就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短命的,原来是耍了女朋友了,怪不得工作都不要,妈也不要就跑到重庆来了。说什么不想当教书匠,原来是有了女人就忘了娘了!”
   雨菡尴尬万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劝道:“阿姨,你先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我们晚辈有什么做得不对,先给您老人家道歉了。”
   老太婆哭着发泄了一阵怨气,见雨菡一直都温柔地陪着小心,这才收了泪:“小杜,你别笑话我,我心头苦啊,海涛他一走半年给我连封信都没有啊!你不知道,我一个人把他拉扯他不容易啊,他这个没良心的,跟他爸一样啊!”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雨菡才听明白,李海涛本是涪陵人。爸爸是个厂长,家境还不错。家里还请了保姆,十岁以前,他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他本来有个姐姐,不过夭折了。他妈30多岁才生了他,因此把他当个宝。但他妈没啥文化,性子急燥又好强,和他爸的关系就一直紧张。他十岁那年,父母离婚了,因为父亲有了别的女人,还和那女人生了儿子。他父亲愿意给他妈一部分钱,可他妈很要强,一分钱都不肯要,二话不说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带着他就回了达县老家。
    这些年,她就靠摆面摊养活他。她给儿子吃得最多的就是面,儿子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句埋怨:“都怪你死要面子,有钱都不要,害得我天天吃面!”她骂儿子没出息,儿子就说:“你才没出息,只能卖面。将来我一定要挣大钱,挣大把的钱拿给你当柴烧。”这些年母子俩一直都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来的。这些李海涛从来没给雨菡讲过。她只知道他父母离过婚,他跟着母亲长大,母亲没有工作,日子过得很苦。
   李妈妈说:“你说,小杜,他老埋怨我当年没要他爸的钱。可我能要他爸的钱吗?他爸就是嫌我没工作,没文化才跟别的女人好了,我要再要他的钱,不是太没骨气了吗?”
   她深有感触地说:“我能理解您。您当年嫁给叔叔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感情。后来感情没有了,你也不愿再要他的钱,你要自己活给他看。虽然苦点,但总是自己挣的。”
   李妈妈顿时觉得这个未来儿媳妇看起来顺眼多了。雨菡带她到饭馆吃了一顿饭,阿姨长阿姨短的叫得她笑得嘴都合不拢。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不知不觉又讲了许多关于李海涛小时候的故事。
   雨菡这才知道李海涛从小就是一个很有心机、很有算计的人。上中学时,为了当班长,他偷过他妈面摊上的咸鸭蛋去贿赂同学;为了当上三好生高考时能加上分,他帮班主任做过家务,还认副校长当了干妈。后来考上了大学,凑不够学费,他瞒着他妈赶到涪陵找他爸去了。没想到他爸得癌症死了。他后妈当然是一个子儿也不给。他哭着苦苦哀求了半天,他后妈才甩了1000块钱给他。上大学后,他妈的面摊被城管取缔了,他妈就靠领低保和帮别人看孩子生活,他妈又多病,那每个月寄给儿子的50块钱生活费还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难怪他妈不过50多岁,看上去却象60多岁的人了。
   李妈妈说:“我知道他去找他后妈要钱,又和他吵了架,他反而骂我,说都是我害了他,不但害他天天吃面,还害他差点儿上不了大学。上了大学,他就很少给我写信,四年了一年都没回家来看过我。我知道这孩子跟着我是受了不少苦,他心头怨我,我也不怪他。后来他毕业分回我们县中学,我以为这下子可以母子团圆了,他也能有份稳定的工作,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了,哪晓得他根本不和我商量,刚报到就把公职辞了,跑重庆来打工来了。这半年更是连封信都没有了。春节也不回家,我担心得不得了,只好跑到重庆来看他。连路费都还是借的。姑娘啊,你说我心里苦不苦啊!”说着就捞起衣角来拭泪。
  雨菡就陪着未来的婆婆掉起泪来,心里隐隐作痛。每次她问起李海涛家里的情况,要他给家里写信,他总是说知道知道,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她安慰老人家说:“阿姨,别哭了,都是海涛不对。他不理解你老人家的做法,你们娘儿俩可能有些误会。还有海涛在重庆打工一直都不顺利,可能他觉得不好意思给你讲,所以才没写信,你也别生气。”
   李妈妈感慨地说:“你真是个好姑娘啊。海涛喜欢你,会听你的,你帮我多劝劝他。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母子不计隔夜仇的。不管怎么说,我就他这一个儿子啊!”
   雨菡把李妈妈带到了李海涛的宿舍。李海涛下班回来,陡然看见他妈和雨菡在一起,脸色顿时不自在起来。他埋怨他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突然跑来了,又问他妈给雨菡说了些什么。他妈有些心虚起来,说:“没说啥,就摆了会儿龙门阵。”
   雨菡说:“阿姨也没说什么,就只埋怨你不给他写信。”
   李海涛的神情轻松起来:“嗨,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忙?我在外面打工容易吗?好不容易才找到份工作。”
   他妈忍不住又埋怨他当时辞工作时不和她商量,雨菡不想在旁碍着他母子俩说话,就借口去买菜做饭,出门去逛了两个小时才回来。她买了菜进门,就看见李海涛和他妈眼睛都红红的,显然都哭过了。但一见她回来,两人都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她没话找话说,她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着一边答应一边做饭。
   第二天一早,李妈妈就要走了。李海涛要上班,给了他妈200块钱,叫雨菡帮着送一下。雨菡笑着答应了。待李妈妈上了车,她摸出她妈塞给她的那300块钱,硬塞在了李妈妈手中:“这是你儿子挣的钱,你该用的。”李妈妈就哭了,连声说遇上雨菡,是她儿子的福气,也是她的福气。
  送走了李妈妈,当天晚上,她把李海涛叫了出来。两人发生了第二次激烈争吵。她要李海涛对他妈好一点,李海涛说:“我不知道她给你胡说了些什么,我哪点对她不好了?说穿了,她就是想要我给她钱。她觉得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把我养大了,就该靠着我养老了。可我一个月就只挣那么点儿,养活自己都难,哪有多的钱给她?”
   她失望地哭着走了。过了几天是周末,李海涛到学校来找她。又是那样再三道歉,再三检讨自己,再三逗她笑。可这次她实在笑不起来。他就哭了,说:“你不知道,自从和你在一起,我的压力有多大啊!你不知道,大家背后都说你是校花,是冷美人,不知怎么竟会看上我这个穷小子。我的同学们都笑我说我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说你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心里难受呵------我说过要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是我连自己和我妈都养活不了。你是那么优秀,我总觉得配不上你,你为我牺牲了那么多,我总想该怎么让你过得好------我好怕失去你------老天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呀!”
   他一说出这些话来,雨菡的心就软了。后来他们又吵过几次,每次吵后他都会哭着说出类似的话,她就只剩下缴械投降的份儿。
   两人就这样磕磕碰碰地又过了半年,但总的来说,两人在一起还是甜蜜的时候居多。

  雨菡毕业了。她的运气就比李海涛好得多。市区一家私立学校到学校来挑人,一下子就相中了她。她顺利地留在重庆当上了教师,月薪有2000多块不说,学校还分给她一个单间。校长还和蔼地说,只要她干得好,将来月薪能达到5000。
   随着她顺利地找到工作,李海涛的运气也好转起来。他跳槽到了一家大广告公司搞策划,月薪也一下子涨到了2000多块。总经理还暗示他,过段时间就提他当部门经理。
   两人高兴极了,在市区租了个套一的房子。忍受了一年的煎熬,终于又可以生活在一起了。生活上宽裕起来以后,李海涛的心情也好了,他又恢复到以前和雨菡初相识时的良好状态。雨菡每个月给她妈寄300元钱,要他每个月也给他妈寄300元钱,他照办了。两人的小日子过得很甜蜜。
   然则好景不成,刚工作两个月,雨菡就知道了她“运气好”的真相。她所在的这家私立学校的大股东竟是秦关。秦关怕她被分配到外地,提前就安排学校到西师大要人。所以她从面试到实习到录用才会一路绿灯。
   她左思右想,决定辞职。李海涛追问她为什么要辞掉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她不能瞒他,只好说出了真相。
   当得知当年包养雨菡的男人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而是大名鼎鼎的亿万富豪秦关时,李海涛一下子从幸福的巅峰跌进痛苦的深渊。
   他本来还踌蹰满志的,以为自己的事业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正朝着光明的前景发展。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也及不上秦关。秦关随便拔跟汗毛,就比他的腰还粗。他要在重庆发展,秦关若要跟他为难,只需伸根手指,就可以象捏死一只蚂蚁般地捏死他。
   自从拥有了雨菡,他本就患得患失,心理压力本就很大,现在,他才知道压在他头上的不是一块巨石,而是一座大山。尽管雨菡一再向他解释,一再向他保证,秦关不会成为她心里的阴影,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只属于他,可是他明白,秦关却是他心里的阴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为了表明心迹,雨菡坚决地辞了职。秦关一直没有露面,也没有留她。她叫李海涛和他一起到外地去发展,李海涛不同意。他觉得他好不容易才在重庆站稳脚跟,再到外地去另起炉灶谈何容易?而且以秦关的实力,他要到任何一个大城市投资都会受到热烈欢迎,他要打入一个新城市比他们容易一百倍。他若存心要和他们为难,他们逃到哪里都逃不过去。
   他们表面上还象以前那样生活。但两人都感觉到了他们中间有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雨菡本不在乎,可是她知道李海涛在乎。她就不能不在乎。她小心翼翼地和他相处,他们彼此都感到很累。可是要他们割舍这份感情,他们又都万万不能。
   雨菡应聘到一家小公司当了文秘,月薪只有800块。但她仔细打听过了,这家公司与秦关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愉快地上班去了。
   但李海涛却开始动摇了。
   她刚到新公司上班两天,他就去参加一个同学聚会。她在家一边织毛衣一边等他。一直等到凌晨4点,李海涛才满脸酒气地回来。他吐得一地都是,她一边打扫,一边泡上浓茶给他醒酒。
   李海涛抓着她的手,吐着酒气问她:“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你在心里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听他又提出这样老生常谈的问题,雨菡忍不住皱了皱眉。然而她不得不象往常一样,郑重地回答他:“当然不是。你在我心目中是最优秀的。”她知道他心里烦,两个月前总经理就暗示要提他当部门经理,后来却一直没动静了。
   李海涛就笑了起来,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今晚同学聚会,我是我们寝室里混得最差的。我们寝室7个同学,今晚到了5个。有2个当了班主任,有一个在他爸手下公司里当了总经理,有一个应聘到一家服装厂当了副厂长。就我还只是个小打工的------他们4个都开始供楼,有两个还按揭了车子------我却一无所有-----”
   她温柔地说:“你不是还有我吗?钱我们慢慢挣,现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吗?以前我们既租不起房子,还只能吃馒头,现在我们租得起套房,还能天天吃肉了-----”
   他叫起来:“可我的理想不只是能租得起房子吃得起肉。我要买房子,我不仅要买房子还要买别墅,我要买车子,我不仅要买车子还要买名牌跑车------”他叫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瘫在床上睡着了。
   雨菡坐在他身旁,垂泪到天明。
   她知道,他原来真的不是她的同路人。他们彼此相爱,但就象两根铁轨,一直并行,却永远都无法结合在一起。她预感到,她的梦快要破碎了。幸福,曾经似乎触手可及,现在幸福正化为一缕轻烟,冉冉远去,她抓不到,也留不住。
     第二十二章
   她的预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一个月后李海涛一到公司,总经理就通知他到他办公室去。他去了,心里充满激动。他现在是公司的主力之一,总经理肯定是要提拔他了。
   总经理和气地叫他坐,还叫秘书给他泡了杯茶。可总经理一直不说话,只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他觉得很奇怪,但又不便问。
   总经理说:“小李啊,其实你挺有才华的,在公司干得也不错,三个月前我就一直想提拔你。”
   他的心里一阵狂跳,果然是要提拔他。升了部门经理,月薪要涨1000多不说,公司还要解决住房,定额报销手机费和出租车费,提成的点子也要高两个。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公司决定解聘你------”
   他的头轰的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总经理一直摇头不说话,满脸为难:“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李海涛突然站了起来,狂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总经理说:“小伙子,冷静点儿。年轻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李海涛坐下来,尽量平静了一下情绪,恳切地说:“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我马上就收拾东西走人。可请您看在这几个月我拼命为公司出力的份上,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经理沉思了一上,问他:“你从毕业到现在求职一直都不顺利,小公司呢你不愿去,大公司呢又都不要你。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李海涛铁青着脸:“我不知道。”
   总经理笑了起来:“年轻人啊,你的历练太少了,做起事来不知道天高地厚。男人,要以事业第一,事业成功了要什么没有?你却美色当前就什么都不顾了。”他压低声音说:“听说你的女朋友曾经是秦关的女人?秦老板的集团公司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他的地产、餐饮、娱乐等产业每年在我们公司的广告额都在千万以上啊!小伙子,我虽然爱惜人才,可你值得了一千万吗?以前有些广告公司本来想录取你,可一听说你居然抢了秦老板的女人,可没人敢留你了。谁愿意为了你去得罪秦老板呢?”
  原来如此。李海涛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就象虚脱了一般。在保安监视的目光下,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拖着脚步出了公司大门。行走在大街之上,他觉得自己沮丧得象一条狗。
   都说爱情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他没想到他的代价会这么大。雨菡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女人,可他却是消受不起的。大学三年,他都只能仰视她,即便躲在暗处看她每个周末走向停在学校附近的大奔时,他也不敢有一丝的嫉妒,因为他从来没敢奢望过有一天能得到她。没想到阴差阳错,他春节没有回家,居然遇到了她------那天她的牛仔包里的钱他不是没有看到。他对她的东西都充满好奇。所以一回寝室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虽然没有拆开丝巾,可他一摸就能知道那是钱,是厚厚的、可爱的人民币。但他马上有了主意,把钱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凭着他的直觉,他慢慢地摸到了她的软肋。当她庄重地戴上他的纯银戒指,和他在月亮下盟誓,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男人。
   可现在他发现,她爱上他,并不是他的运气。她的垂青折了他的福。象她那么完美的女人,不是为他李某人准备的。
   他把东西提回租的房子。雨菡上班去了,还没回来。
   他独自一人出门进了一个小酒吧,要了半打啤酒,慢慢喝了起来。三瓶啤酒下肚,空着肚子的他就有了醉意。
   这时一个威武的小伙子走了过来:“是李先生吗?我们老板想见你。”
   他醉眼朦胧地说:“你们老板是谁?找我干什么?”
   小伙子说:“你去了就知道了。我们老板要找你谈一笔生意。如果谈成了,你明天就是一位百万富翁了。”
   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他的眼一下子睁得老大:百万富翁?
   他迷迷糊糊地出了门,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黑色的豪华大奔。他的酒一下子醒了,一把揪住那小伙子的胸口:“你们老板是不是姓秦?”
   小伙子推开他的手,傲慢地说:“是,怎么,没胆量去吗?”
   一股热血冲上心头。他哼了一声,打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坐奔驰车。那么平稳,那么舒适。车上的小冰箱里装着各式名酒,音响里放着性感而暖昧的音乐。豪车的富贵刺激着他,一想到雨菡曾经每周坐在这辆车上,靠在秦关的怀里,他就更加失魂落魄起来。
   车子开进了一处高档社区。每过一道关卡,衣着光鲜的保安就会啪地立正行礼。
   远远地,他看到了秦关的那幢欧式别墅。那是他以前只有在电视上才看见过的豪宅。
   秦关穿着家居服,悠闲地坐在长廊前,嘴里叼着一支雪茄。他知道那雪茄的价格,连他所在的那家广告公司的老总都抽不起。长廊上挂满了白色的长纱,随风轻舞,浪漫而优雅。那种生活是他从小就想过的、做梦都想过的生活。
   当他穿过花丛,穿过游泳池,走到秦关面前时,他的愤怒和冲动已经一下子消失殆尽。不要说秦关的保镖就在附近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仅凭秦关那份丛容和富贵之气就已让他折倒。虽然就坐在秦关对面,他的个子比秦关还高了半个头,他却觉得自己变成了矮子,需要仰视才能看见他。
   秦关微笑着看着他,一抬手指,一个女佣立刻端上来一瓶洋酒和两个水晶杯。他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他:“来,小李,喝一杯。”
   他不由自主地接过来,不由自主地喝了,手不由自主地在颤抖。
   秦关说:“听说你刚刚被解聘了,我深表同情。”
   他想冷笑,却笑不出来,说:“还不是拜你所赐。”
   “你太抬举你自己了,”秦关摇头说:“解聘你并不是我的意思。对你,我还用不着费这些心思。就凭你,随你怎么嘣哒,还能对我够成什么威胁不成?是你们徐总不知从哪里听说雨菡曾经是我的女人,自己就慌了,回去就把你开了。刚才我还批评他来着,怎么就不能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机会呢?”
   秦关抽了口雪茄,说:“你现在的月薪是2000多吧?你一心想当部门经理是吧?升了部门经理月薪就能涨到3000多,加上其它福利能有5000块吧?可你就是当上了部门经理,辛辛苦苦挣上一年,还不够我一个月抽雪茄的钱。”
   他低低哼一声,插不上话。他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男人,一辈子活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享受生活吗?可你现在这个样子,连温饱问题都很难解决。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雨菡跟着你,开始吃的是馒头,后来才能吃上猪肉,开始穿的是几十块一件的地摊衣服,现在最贵的衣服也不会超过200块。”
   “你知道雨菡以前跟着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她住的是这幢别墅,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国际名师为她量身定做的最新款的时装。她穿过的衣服,随便拿一件你不吃不喝一年也买不起。她现在跟你,连牛奶都不敢每天喝,而以前跟着我时,牛奶是一桶桶地拿来给她洗脚用的-----”
   李海涛心如刀绞,嘶声叫道:“可是,她爱的是我,不是你。你说的那些富贵生活她都不稀罕。”
   “啧啧”,秦关笑了起来:“瞧你,怎么这么单纯?这世上有不需要面包的爱情吗?就算有,能维持多长时间?她现在还肯跟着你,是因为她单纯,她任性,她对你的爱情还没完全消磨掉。可是她小时候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后来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她愿意跟着你再过一辈子苦日子吗?”
   李海涛说:“我不会一辈子这么潦倒的,我将来会------”
   “会发达是吗?”秦关打断他:“先不说以你的资质,要成功有多困难,就算你本来还有发达的可能性,可你要是不知好歹,继续占有雨菡,你一辈子都休想出头。我秦关的女人,啥时候轮到你来享受?在重庆,有哪家公司愿意为了你跟我作对?就算你好不容易拉到一笔生意,我会不惜成本地马上把它夺掉。我有的是钱,有的是关系,你跟我耗得起吗?想逃出重庆,你们走到哪里我会找不到你们?你们要一辈子活在我的阴影中吗?”
   李海涛恨恨地说:“你好狠------”
   秦关又递给他一杯酒,说:“无毒不丈夫。何况成王败寇,你说什么都没用。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你算什么?你能把我怎么样?黑道白道,我都随便陪你玩儿。小伙子,不要暴殄天物了,象雨菡那样的女人,不是你该消受的,你也消受不起。”
   李海涛把酒一饮而尽,说:“你倒底要怎么样?”
   秦关一招手。小丁马上健步走过来,把一口大皮箱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满满的一箱钞票。
   他顿时一阵目眩,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秦关说:“只要你肯亲口对雨菡说,你不爱她了,不要她了,叫她走。这100万就是你的了。”
   李海涛说:“不,不可能。”
   但他的声音在颤抖,他的眼睛紧盯着那100万,久久不能离开。
   这些表情都没能逃过秦关的眼睛。秦关说:“有了这100万作本钱,你就可以不用去打工了。去注册个小公司,好好干,你还是有点商业头脑的,如果加上运气够好,要不了几年,也许就会成为千万富翁。到那时,想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年轻人,你运气够好,一句话就可以换来100万。而普通人,比如你的同学们,要挣这100万不知要花多少年心血,流多少汗水。明天,你再出现在你的同学们面前,就不是以穷打工仔的身份,而是一位百万富翁了,命运的转折就在你一念之间。”
   “离开雨菡,对她对你都是解脱。你舍不得她,她也迟早会离你而去。象她那么优秀的女人,怎么能长时间忍受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跟着他过一辈子苦日子?而你活在我的阴影之中,心理压力那么大,还能好好享受和她在一起的生活吗?”
   他不说话了,他想起了雨菡最近越来越忧郁了,越来越沉默了。
   秦关把那瓶洋酒连同酒杯递到他面前:“你慢慢喝,好好想。你是个聪明人,相信你会想明白的。”
   他站起身,气定神闲,充满自信地看着这个满头冷汗的男人,就象看着一个站在他挖好的陷阱边的小猎物。
   李海涛向他要了一只雪茄,一边抽,一边一杯一杯、大口大口地灌酒。
   他抱着头,痛苦万状。
   天渐渐黑了,月亮慢慢升起来。李海涛不知已灌下去了多少酒,可是他就是还没醉,他还能清晰地看清楚,眼前那满满一箱子装的可都是钱哪!
   当他把最后一杯酒喝完。他猛地把酒瓶和酒杯扔在地上,说:“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秦关拍拍他的肩,用欣赏的口吻说:“好,识时务者俊杰也。说吧,什么条件。”
   李海涛说:“我还要一套房子,一辆车。”
  秦关大笑:“看不出,你果然是个做生意的人才,知道手头有好货就要把价钱卖够!好,成交。”
   他回头吩咐小丁:“明天带李先生到咱们地产公司那边新开的楼盘去,让他自己挑一套满意的房子。再带他去逛车市,车子他看上哪辆就买哪辆。”
   那100万他没让他带上,只先拿了10万给他,算是定金。秦关叫小丁把还装着90万现金的箱子拿到车上放好。
  他说,他的人会在他租的房子外等着。只要杜雨菡哭着跑了出来,小丁就马上把钱送进去。
   最后,秦关冷冰冰地一字字地说:“但如果你敢出尔反尔,拿了钱还和雨菡纠缠不清,哼!”
   他的保镖在一旁接过了话头:“秦老板放心,这小子真要是吃了豹子胆,不用您操心,我们自会料理。”
   李海涛既已做了决定,反而镇定下来,他把10万现金装在秦关给他的一个小公文包里,对秦关鞠了一躬,一字字地说:“这是我这辈子做的第一单生意。秦老板,今天这一幕我将永生不忘。再见。”
   秦关笑着叫小丁:“送李先生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李海涛思潮翻涌,一会儿兴奋,一会儿紧张,一会儿痛哭。他打开车上的冰箱,又取出一瓶酒喝了起来。
   在下车的时候,他听到小丁在他身后冷冷地说:“真奇怪,象杜小姐那样的女人,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小丁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摇上车窗,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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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6 11:47:28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四章
   雨菡下了班回来,坐好了晚饭,一直在等李海涛回家。
   今天她刚领了工资,心情很好。老板说她表现出色,还额外给了她200元红包。她就特地到菜市场去多买了一点菜,还买了一条鱼,准备做李海涛最受吃的酸菜鱼。
   可是她做好了那桌丰盛的菜肴,他还没回来;菜肴已经凉了,他还是没回来。
   菜热了又凉了,热了又凉了,他还是没回来。打他的手机,他却关了机。
   这种情形从未有过。她隐隐有些不安。
   她又开始收拾房间。她在床上发现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放的全是一些办公用的杂物。
   她给他的公司打了电话,值班小姐满怀同情地告诉她:李海涛今天刚刚被解聘了。
   她顿时替他担忧起来。他一定是受不了打击,跑出去喝酒去了。
   她在屋里来回走动,不停地打他的手机。可他一直关机。
   晚上12点,门外终于传来他掏钥匙的声音。听那钥匙几下都捅不进锁的声音,就知道他又喝醉了。
   她连忙打开门,一股刺鼻的酒气涌了进来。
   他歪倒在她的身上。
   她连忙关好门,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他把肋下夹的公文包放在枕头下,闭着眼睛,象是睡着了。
   她打来一盆热水,给他洗了脸,又给他脱了鞋袜,帮他洗脚。
  这时,她看到一颗眼泪从他眼角溢出来。
   她的心就有些不安。她倒掉脏水,坐在床边,低声问他:“吃过晚饭了吗?”
   他还是不说话,不睁眼睛,只摇摇头。
   她说:“那我去给你热。我做了你爱吃的酸菜鱼。”
   他拉住她,摇摇头。
   她感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又问:“你冷吗?我去给你灌个热水袋来。”
   他拉住她,摇摇头。
   她心里更不安了。
   她帮他脱了衣服,给他盖好被子,起身去泡了一壶浓茶来,然后脱了外套和毛衣,只穿着内衣躺在他身边,抱起他的上半身,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她在他耳边低声说:“涛,好受点了吗?听说你今天被突然解聘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回答,紧依在她怀里,泪水从闭着的眼角里往外流。
   她柔声道:“没关系,你先休息两天,再慢慢找份工作就是了。我今天刚领了工资,老板还另给了个200块的红包。我们慢慢来。”
   他哭出了声。
   她有些慌了:“别哭,别哭,有什么委屈你对我说。创业之初都是这样的,难免会有些波折,你别太介意。咱们不是发过誓,要一生一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吗?现在正是我们同甘共苦的时候呀!”
   他还是只是哭。
   她心里委决不下,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里愧疚?你说出来,如果你是无心的,我都会原谅你。”
   他终于睁开了眼,吸了两下鼻子,说:“雨菡,你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会不会有结果?我们之间有未来吗?”
   雨菡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吗,我会一直跟你过一辈子。除非你不爱我了,不要我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他呜咽着说:“我看,我们之间不可能有将来,长痛不如短痛------”
   她一惊:“你要和我分手吗?你不爱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他放声痛哭起来:“雨菡,回到秦关身边去吧,我配不上你。”
   她抱着他,坚定地说:“不,我爱的是你。”
   他摇头说:“可我配不上你呀。老实说,秦关一直没有放手。我们的情况他一直都了如指掌。他在等,在一步步地逼我们。我一直找不到工作也是因为他的原因,哪家公司都不敢得罪他。我今天被解聘也是因为他。我们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我已经受不了了。”
   她冷静下来:“他今天是不是找了你?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是,他叫小丁来接我去他的别墅,我坐了你以前常坐的奔驰车,去看了你们以前共同生活的地方,了解了你们以前的生活,我才醒了,你是属于那种地方的,那种生活的,不是我这个穷打工仔配拥有的------你要是回到他的身边,对大家都好。”
   她说:“他要你和我分手?”
   他说:“这也是我的决定。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太累了,压力太大了,而且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你不可能跟着我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生活。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爱情死了。
   她的完美爱情死了。
   看似固若金汤,却瞬间土崩瓦解。
   就这样死了。
   真的死了。
   她冷笑一声,松开了一直紧抱着他的手。
   她坐了起来:“他是不是对你说,只要你回去甩了我,他就给你一笔钱?”
   他想否认,可是她说得这么直截了当,这么切中要害,他没法否认。而且,即便他不说,秦关也会告诉她的。他就只有默认了。
   她追问:“他给了你多少钱?”
   他嗫嚅着说不出口。
   她异常平静地笑道:“没关系,你告诉我。他给了你多少钱?过现了没有?我太了解他了,他是个老手,我怕你被他给耍了。”
   他吞吞吐吐地说:“一----一百万!”
   “就一百万?”
   他艰涩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还有一套房子,一辆车。” 声音小得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然而她听见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的爱,原来不是仙人掌,只是温室中的娇兰。禁不得风吹日晒,更耐不得贫困饥寒。
   说什么同生共死,原来同甘共苦也这般难。
   她的心已血肉模糊,眼里却一滴泪都没有,哈哈笑了一声,说:“恭喜你啊,一夜之间摇身一变,就成百万富翁了。现在你是有房有车的成功人士了,下次同学会,大家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他坐起来,抱着她失声痛哭:“雨菡,原谅我,我是没有办法啊!我,我真的想成功,不想再过苦日子啊。你回到他身边,对你也是最好的安排啊!”
   她把涌上眼眶的泪生生咽下:“不错,这的确是最好的安排。谢谢你这么了解我,这么为我着想。”
   她的确该谢他。他让她明白,再贵的爱情,也无非只值100万,只值一套房子一辆车。再美的爱情,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哭着说:“对不起,雨菡,其实我真的配不上你。我是一个懦弱的男人,我想成功,想跻身上层社会,想做个有钱人,想轻松地享受生活,和你在一起,我拼命地压抑自己对财富的追求,努力地改变自己。可是我做不到了,忘了我吧,雨菡,我不值得你爱,回到秦关身边去吧,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爱你的,只要你对他好一点,他甚至可以娶你,你就是亿万富豪的夫人了!”
   她万箭穿心,血雨纷飞,却平静地温柔地笑起来:“你也可以省下至少十年的拼搏。真是皆大欢喜呀!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我会回到秦关身边去的,不然,你的房子、你的车子,还有那100万,你怎么拿得到手!虽然你不愿与我共苦,我却愿陪你同甘,谁叫你是我杜雨菡这一辈子惟一爱的男人哪!
她开始穿衣,下床。
他说:“你干什么?这么晚了-----等天亮了再----不迟。”
她说:“到我该去的地方去呀。你已经把我卖了,我就该到我的新买主那儿去了。不,不是新买主是老买主,秦关他再会算计,这次低卖高买却亏了本了。”
他想拉住她,但手只伸了一半就又缩回去了,垂下了头。
她呆立在床头,小坐了片刻,拨通了秦关的电话,娇媚地说:“秦哥呀,你叫小丁马上来接我,把我的化妆盒和衣服拿过来,我要穿戴打扮整齐了才好来见你呀。还有,你叫小丁带100万现钞过来,顺便拿台点钞机,咱们当面钱货两清。你那么老奸巨滑的,咱们家海涛是个老实人,你可别欺负他。”
她的表现完全出乎秦关意料之外。他愣了一下,说:“好,没问题。区区100万算什么,我还会赖他?”
打完电话,她站起来,把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全都倒进了垃圾袋。
小丁很快赶来了。左手提着一个皮箱,里面装着满满一箱子时装和一个漂亮的化妆盒,右手提着一个皮箱,里面装着那90万现金。他把两个箱子放在地上,又回车上去拿了一台点钞机上来。 雨菡叫李海涛:“海涛,还睡着干什么?还不起来点点?” 李海涛摇摇头,满面羞惭。 雨菡笑了一下,不再理他,打开屋里所有的灯,把家里照得亮如白昼。她洗了个澡,把长发盘了个漂亮的发髻,打开化妆盒,开始化妆。她细细地抹上护肤品,细细地擦上粉底,细细地描眉-------她选了那套秦关让法国名师为她量身定做的晚装,再披上了那件华丽的狐袭。自跟了李海涛以来,她就从未化过妆。她本来打定主意要洗尽铅华死心踏地跟他过日子的。 妆罢的雨菡艳光四射。李海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这才发现她的美原来是如此惊心动魄。 雨菡叫小丁:“把钱提过来,这是我的卖身钱,我自己来点。” 点钞机发出欢快的声音。一叠叠钞票在跳着欢快的舞蹈。雨菡偷眼看了李海涛一眼,发现他虽然低着头,眼睛却在偷偷看着这箱钞票。眼里闪着光,欣欣然似有喜色。无论她有多么美丽,此时也不及这箱钞票动人。 点完钞,雨菡变了脸色:“怎么只有90万?” 小丁用嘴朝床上的李海涛一呶,说:“还有10万定金在他身上。” 原来他早连定金都收了。雨菡强忍心痛看了李海涛一眼。他一下子把头转向一边,恨无地缝可钻。 她说:“好了,交易结束了。小丁,咱们走吧。顺便把这袋垃圾带上,喂给秦哥的黑虎吃。” 当她取下一直戴在无名指上的纯银戒指,递在李海涛手中时,李海涛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手,深情而激动地说:“雨菡------” 她的心一阵狂跳。莫非他不舍了,他反悔了,他良心发现了?这时只要他对她说“雨菡,我错了,原谅我,钱我不要了,咱们以后慢慢挣,我带你远走高飞吧,来,我帮你把戒指戴上”,她还会原谅他。必竟,任何人都可能禁受不起金钱的诱惑,必竟,他是她这一生惟一真爱的男人。 可李海涛接下来说的是:“你----多珍重。” 她的心完全沉了下去,放下戒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上了车,只觉得天眩地转,一辈子的梦就这样破了吗? 小丁看着她,眼里充满同情,他低声说:“杜小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闷在心里憋坏了身子。早点看清他未尝不是个好事,他不是个男人,是个畜牲啊!” 雨菡撕心裂肺地仰天痛哭起来:“杜雨菡啊杜雨菡,你的眼瞎了!”
讲到这里,珠帘后响起了啜泣声。安美和我都撑不住,也跟着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杜雨菡才平静下来,继续往下讲。 到了秦关的别墅,她还在哭。 秦关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他打开电视,放起了一段录像。 是他和李海涛的交易过程。 她看到了他的矛盾,他的懦弱,他的贪婪。她看到他拿了100万还不知足,他还在讨价还价,他还要一套房子一辆车。 她突然不哭了。原来她所追求的完美爱情只是一个虚拟世界,一旦现实摆在眼前,所有想象的幸福就都碎裂。 秦关对她说:“别恨我,不管我怎么不择手段,那只是因为我太爱你。你太幼稚了,从一开始你就看错了他。我早就调查过这小子的情况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逃不过我的眼睛。可是我不能对你说,因为你不会相信我。我只有等你自己去慢慢发现,慢慢体会。希望你能体谅我的一片苦心。我的诱惑不过是一个催化剂。如果他是真的爱你,他是一个有骨气有刚性的男子汉,我怎么诱惑得了他?” 她说:“你不用解释了。我了解你的为人和做事的一贯风格,我不恨你。我也不恨他,人无欲则刚,他有着那么强的欲望,又怎么刚得起来?他只是个喜欢荣华富贵的普通人,一直以来是我把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强加给了他。他活得很累,也很可怜。我只恨我自己,明知自己所托非人,却一直不肯死心,不肯放手。” 秦关从保险柜里提出了那口破旧的小皮箱,递给她:“现在,又物归原主了。” 他随后向她求婚:“我没有办法重新回到当初我们相遇的时候,让一切重来一次。我只希望你能让我用以后这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呵护你。” 她有些感动,但她说:“我不能答应。这辈子我都不会嫁人了。你说的不错,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爱情。真正的爱情只存在于理想状态中。” 秦关说:“我知道这个时候向你求婚很蠢。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真的是我这辈子过不去的情关。我会给你时间,我会一直等你。”
第二天,秦关到公司去了。小丁奉命接李海涛去买房买车。雨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看李海涛“卖”她时的情形。
晚上,小丁回来了,愤愤不平地告诉他,李海涛昨晚还痛哭流涕,羞愧交加。今天却早早把钱存进了银行,催着他去看房买车:“他可一点也不客气,选了套200个平方的跃层,又要了一辆沃尔沃。”
雨菡静静地听着,想象着李海涛那一步登天的喜悦。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只是失去了她。虽然他对她是惟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可她对他并不是惟一的,更不是最重要的。
晚上,她给李海涛打了一个电话,约他在嘉陵江边见面。
他去了,开着那辆还未上牌照的黑色沃尔沃。他还换了穿着,一身都是名牌。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满足自己压抑多年的欲望。
他见面的第一句话是紧张地问她:“你来见我,秦关知道吗?他同意吗?”
她满怀悲凉,这个男人变得多快呀。一旦伪装撕开,他也就毫不掩饰了,他以前是那么体贴,现在却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他在乎的是他刚刚圆了的百万富翁梦会不会破灭。
她说:“他知道。他还派小丁送我来。他了解我,也了解你。现在我们再见面,他一点都不担心了。他知道我们都不可能再旧情复燃。”
她看到他如释重负,表情和谈吐都轻松起来。
她问他:“近两年的感情就这么结束了,你就一点都不痛苦吗?”
他说:“怎么会不痛苦?我是真的爱你啊,只是我们没法在一起。你的过去和我的追求结合在一起,是一股多么大的压力啊,我承认我是个自私、懦弱、虚荣的男人。你一直都看错了我。”
她又问:“我那么爱你,那么对你,你却把我卖了,你就一点都不惭愧、一点都不内疚吗?”
他说:“不,这些感受我都有。我们走到今天,我也很难受,我也瞧不起自己。我一直想走一条成功的捷径,我也想不到这条捷径居然是出卖自己的爱情啊!可是至少从今以后,别人不敢再瞧不起我了。”
她又问:“那你后悔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要听实话吗?”
她点头。
他就摇了摇头,说;“不后悔。其实你知道答案的,失去你,我会痛苦,会内疚,会惭愧,会自卑,会自责,可是就是不会后悔。”
他是如此坦白,从未有过的坦白。
雨菡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泪水滚滚而下:“杜雨菡啊杜雨菡,可怜你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可恨你胸中有志,眼泪无珠啊!”
她指着李海涛,斥道:“李海涛,当初我为了你,抛弃了秦关给我的一切,可你却为了区区100万,又把我卖回给秦关。就算你有一千个理由原谅你自己,可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呢?你,你辜负我一片真心哪!”
她拉开随身携带的那口小皮箱,月光下,满箱金银珠宝耀眼生辉,照得李海涛眼都花了。 雨菡说:“这一箱东西都是那些年秦关送给我的。你向我表白心迹的那天晚上,我不肯接受你的银戒指,我说我还没有资格接受。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把这箱东西还给秦关,我还没有赎回我自己的身体和尊严!第二天一早,我就把这一箱东西还给了秦关,我要无牵无挂、清清白白地和你从头开始啊!而你,你-----”
她拿起那枚硕大的钻戒递给他:“你得到100万就欣喜若狂了,100万就让你把你的爱情、你的人格都卖了!可你看这枚钻戒,它就不只值100万哪!”
李海涛不由自主地凑上前细看,可雨菡手一扬,已将钻戒抛进了江中。
她又拉开皮箱的第二层,里面是满满的一箱钞票,至少有好几十万。她抓起钞票就往江中洒去,一把又一把------
李海涛一下子扑跪在她面前,抓着她的手:“不要扔了,不要扔了!雨菡,我错了呀,我错了呀!”
雨菡冷冷地推开他,冷笑道:“你错得迟了!”她合上箱子,抱着箱子爬上了桥栏,纵身就往下一跳。
李海涛吓得心胆俱裂,扑了上去,但只抓住了雨菡的一只手。雨菡的身子悬在半空,身下是滚滚的嘉陵江水。她忽然用力把另一只手提着的箱子往空中一抛。李海涛不由自主地松了拉着她的手,抓向了空中的箱子。她就直坠下去。
在坠入江中的一瞬间,她恍惚看到李海涛抓住了那口箱子,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到这里,我和安美禁不住义愤填膺。在那生死关头,李海涛选择的居然是抢救那箱财宝,而不是雨菡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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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6 11:48:34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五章
讲到这里,珠帘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抓住了珠帘。 这是怎样的一只手啊,瘦而无骨,丰不见肉,十指纤纤,就如一枝空谷幽兰,似乎还隐隐散发着馨香。她抓得很用力,指甲发白,看得出她内心的愤懑和激动。 接下来我和安美才知道,那李海涛的绝情寡义还不止于此。 当杜雨菡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特护病房里,秦关守在她的床前,满脸憔悴,眼眶发红。 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她从秦关口里知道,她开始往江中撒钱时,在远处看着她的小丁就心知不妙,就在向她奔来。可他晚来了一步,他看到李海涛松了抓住她的手去抓那口箱子,他扑上桥栏时,她已在江面上消失。他一拳打在李海涛身上:“快救人,快报警!” 李海涛脸色煞白,紧抱着那口箱子,哭丧着脸说:“我,我水性不好。” 小丁急了,说那你赶快报警,脱了外套就从桥上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雨菡本来就会游泳,她在水中沉浮了几下都没沉下去,小丁很快摸到了她,拖着她游向了岸边。等他抱着她回到桥上,李海涛和那辆沃尔沃早已不知去向。他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可是手机掉到江里了,他只得把她抱上车,一路飞车开往最近的医院。而李海涛,走时不仅没有报警,他连救护车都没叫。他竟完全不在乎她的生死。 秦关说:“你也别太难过,他也许不是那么绝情。我分析他的心态,他是估计你没救了,怕小丁上来打他,怕我找他麻烦。别再犯傻了好吗,为他这种人,不值得。你这次真把我吓坏了。都是我,只为了得到你,才把事情搞得这么糟,是我对不起你。以后你想怎么样我都不逼你了,真的。”
她慢慢伸出手,揩去秦关眼角的泪水,说:“你哭了?堂堂的秦大老板也会为女人流泪?我为别的男人寻死,你却为我流泪。何必?” 秦关说:“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你就是这样打动我。以前我前妻抛弃我时我都没有流过泪。我从来没有见过象你这么重情、这么刚烈的女子。要是你对我能有对他这么好,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她淡淡地笑了:“你放心,既然这次没死,我就再也不会死了。”她的目光变得凛冽起来,一字字说:“因为,我要报复!” 秦关要帮她,可是她不肯,她说,她要用她自己的方式来报复。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你想怎样报复他?为什么拖了这么几年才开始报复?” 杜雨菡说:“因为我在等。对李海涛这种人,打他骂他都没用,杀了他也不解恨。他不是一直想成功吗?我就是要等他功成名就了,再来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他什么都拥有了再一样一样的失去,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方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我说:“听你这么说,那现在的他已经功成名就了?” 雨菡说:“是的。从那晚我跳江后,他以为我死了。他害怕秦观帮我报仇,连那房子都不敢要了,车子也没敢去上户,直接就跳楼价卖了。那箱子他拿去了,但可能是怕暴露,箱子里的珠宝他一直没出手。听说他到成都发展来了,这几年下来,以他的头脑,至少应该是个千万富翁了吧?” 我说:“你现在想怎么做?” 雨菡说:“我想上你的七夕特别节目。你的节目影响那么大,他一定能看到的。这样我就能找到他了。”
我说:“我得和我们台里商量一下,才能答复你。不过估计问题不大。” 雨菡说:“谢谢。另外我还有件事要求安美帮忙。” 安美说:“义不容辞。” 雨菡说:“我想找到那个造成我妈和我一生悲剧的男人。我妈得了癌症,拖到去年已经死了。这也是我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实施计划的原因之一。我得为我妈送了终,才能无牵无挂地办事。我妈在世时,无论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肯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直到临死前,她都没说。她宁可让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肯告诉我。她说她太了解我,知道我一定会去报复,但她不要我去报复,因为她当年是心甘情愿的。唉,她太爱那个男人了。”
雨菡的娘得的是肝癌。去年在重庆肿瘤医院查出来时,已是晚期。
   她娘不愿去重庆治病,说是要死也要死在家里。
   雨菡拗不过她,就陪她回了家乡。
   她娘一直吃中药,拖了半年多才咽气。
   在这期间,她去找了何老师,让她通知“那个男人”,抽空来看看她娘。虽然她不想见他,可是她知道她娘想见他。
   但是何老师一直没有回音。
   她再找上门去时,何老师满脸为难:“我已经给他说了,可是他很忙------”
   她冷冷地打断她:“我知道他忙。他难道就不能找个更好一点的借口?”
   何老师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也要体谅他的难处,他现在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他以什么名义去看你娘呢?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就是当年那个让你娘怀孕的男人,他就是你的父亲,你叫他还怎么见人?何况,你妈虽然这么多年没犯过病了,可如果两人一见面,她受得了那个刺激吗?”
   雨菡就不说话了。
   沉默了许久,才冷冰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告诉他,如果他不在我妈临死前来看看她,如果我妈死了,他都不来送送她,我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她娘却很平静,一直都只字不提她心里的想法,只字不提他。
   临走那天,她娘痛得昏死了几次,连打杜冷丁都不起效果了。
   她守在她娘床前,抱着她娘,一边给她娘擦去满头冷汗,一边淌泪。
   掉一滴泪,她在心里发一遍毒誓:我要他后悔一辈子!我要他生不如死!
   她娘最后一次清醒过来,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满脸的急切,满眼的不舍,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她说:“妈,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她娘微微摇摇头。
   她哽咽着说:“我不是要找他报复,我只是想去通知他,让他来见你最后一面----”
   她娘又微微摇头,眼里慢慢泛起了泪光,说了最后一句话,细若游丝:“他若要来,早就来了-----”
   她失声痛哭起来:“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这么狠心?他害了你一辈子,你为他瞒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他为什么就不来见你最后一面,送你最后一程?”
   她娘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慢慢闭上了眼,但却闭不甚紧,仍留了混浊一线。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娘半闭的眼角流出,滚进了零乱的头发里,倏地不见。
   肉体已经死去,苦守一生的灵魂却不肯闭眼。
   直到死,她也没告诉女儿,那个让她爱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的男人是谁。
   她宁可默默地承受所有的苦,宁可带着遗憾死去,宁可让女儿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是如此爱他。
   可他却不肯来见她最后一面。
我说:“我想,你娘至死都不肯告诉你那个男人是谁,不仅是因为爱他,还更因为爱你。她是不想让你去复仇,让你遭遇更多的不幸和危险。”
   “你说得很对,我也是这样想的,”雨菡长长叹息了一声,良久没有说话。
   隔着珠帘,我看到她在以帕拭泪。
   我问:“你真要去报复你的生身父亲?” 雨菡说:“不一定。得看看具体情况而定。不过,至少我有权知道我究竟是谁的女儿。” 安美却说:“就算要报复又怎么了?对那种不负责任的负心汉,就是不能轻易放过,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行。我愿意帮你,你先给我讲讲相关的情况。” 雨菡说:“现在知道真相的只有何老师了。可她就是不肯说。不过我相信安美会有办法的,我了解过你办的几个案子,你是个女福尔摩斯。” 谈话就到这里结束了。 小丁带我们下到车库,上了奔驰车,依样拉下帘幕挡住我们的视线,带我们离开了那幢小别墅。我一转头,只见安美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我心里一动,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安美打开了她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我看到里面是一台微型电脑。电脑上的画面是电子地图。安美悄悄对我说:“我带了卫星定位仪。咱们的行车路线和下车地点我都一清二楚。小丁故意带着我们在兜圈子,实际上那幢小别墅的位置就在龙泉驿。” 我笑着打了她一拳:“鬼丫头,真有你的。”
第二天,我和安美各自行动起来。我向台里申报了我这期的选题和前期采访情况,获得了一致通过。台里很重视这期节目,要我们马上开始动手采访拍摄。我给杜雨菡打了电话。她很高兴,说那她愿意马上带我们到她所说过的一些重要地点去拍外景。但她有个条件,不能提秦关的名字,如果有必要提到他的身份时只能说是一个私人老板。而且画面上出现她时,要为她做一些特殊处理:“我倒是豁出去了,可我不能丢了秦关的脸。” 我再带着摄像师和助手去采访杜雨菡时,她不再神神秘秘。小丁直接就把我们送到了她所住的别墅,果然是在龙泉驿,周围环境非常优美。 我终于第一次见到了杜雨菡。 她穿着件白色的无袖旗袍,一头长发轻柔地高挽在头上,化着淡妆。她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坐在藤椅上,姿势之优雅令人倾倒。她的眼睛不是特别大,有些细长,睫毛又密又翘,有一种特别的女人味儿。她的皮肤很好,整张脸看上去非常素净,又象笼着一层淡淡的烟雾。她对我无声地微笑着,看上去是那么静静的,带着淡淡的忧郁,就象一朵晨雾里的百合。她起身迎接我,请我坐。举手投足之间,便有千般娇媚,万般风情,密不透风,倾泄而来。
   我呆呆地看了她许久,才把眼光移开。怪不得秦关他不肯放手,当主持人这么多年,具有如此杀伤力的女子,我还是破天荒地首次碰见。真想不通,当初,李海涛,是怎样地狠下心来,舍了她的?  
开始正式拍摄时,她又躲到了那层珠帘后。我们隔着珠帘对她进行了采访。隐约的身影配上她那独特的声音,播出这样的画面效果肯定非常棒。 这次,她非常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她的故事。在她的别墅里,我们采访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我们开了采访车,跟着杜雨菡到她的老家去采访。安美也带了一个助手跟我们同行。 那是川东一个偏远的县份。杜雨菡出生的那个小山村这些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里不仅通了电,通了电话,还通了公路。 杜雨菡先带我们去了她娘的坟前。坟修得并不张扬,就在她屋后的小山坡上,紧挨着她外公外婆的墓,三个墓都用青石板砌成,周围种了一圈松柏。她娘死后,葬礼搞得很隆重,丧伙打了整整一个星期。
   那个男人还是一直都没有露面。
   何老师多送了一个花圈来,说是那个男人委托她送的。
   雨菡想拒收这个花圈,可最终忍住了。她想,如果她娘在天有灵,会需要这个花圈。
   她娘为了爱那个男人,付出了整整一生一世的代价。
   漫漫一生的等待,等来的却只是一个花圈。
   那个男人给她娘的爱,就只值一个花圈。
   一年风雨,这个花圈虽还插在她娘的坟头,却已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根竹杆和竹签签。竹杆、竹签也已变色,腐朽不堪。
   一如,他给她的爱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伫立在这个为爱守候了一生的女人的坟前,想象她这一生的遭遇,突然有些万念俱灰。
   人生何其之短,而穷毕生之心力,去搏那轻若鸿毛之情爱,又是何其荒谬?
   她又带我们去看了她干爸和黄氏太婆的坟。他们比她娘先走。
   这些年,她和她娘每年清明都来给他们上坟、烧纸。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来履行当年的承诺了。
我们还特意走了几个小时山路,去拍了黄氏母子那久已无人居住、破败不堪的空屋。屋子里还有一架破床,当年杜雨菡的疯娘就是在那张破床上生下了她。让我惊奇的是,屋子外的那株梨树还在,上面结满了青青的梨。我让摄影师特地拍了这棵梨树的特写镜头。雨菡的童年就是在这株梨树下画上的句号。 大家走得满头热汗,雨菡摘了几个梨请大家吃。梨很甜,很多汁,大家都赞好吃。我看到雨菡的神情充满了感慨。她说她的干爸曾经爬上树摘梨给她吃,她的婆婆曾经摘下梨花编过花环给她戴。现在回忆起自己年幼时的情景,她对黄氏母子只有同情,只有亲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怨和恨。 我们节目组早已仔细研究了这个题材。作为新闻媒体,我们不能突出“复仇”的主题,我们着眼于向观众讲述一个美丽女人的曲折人生,我们要告诉观众这个奇女子的成长、追求以及她的梦幻的破灭。作为她一生悲剧的起源,这个小山村是我们重点拍摄的地点。 在村子里我们拍摄了整整三天。晚上就住在雨菡的家里。这幢房子已修了差不多十年了,仍然是这村里最漂亮的建筑。房子有一楼一底,顶上是一个农村房屋惯有的晒坝。现在这个晒坝里种满了花草。雨菡经常都会回来给她的亲人们扫墓,然后在家里小住。房子雇有人照看打扫,所以非常洁净。 晚上我就和雨菡住在同一间屋里,她的故事我早已知道,我们就开始聊我的故事。聊我的童年时代、少女时代、青年时代,聊我的父母,朋友,情人。 我告诉她,我的恋爱史可比她要复杂。我高中时就开始谈过恋爱,交过许多男朋友,也不止和一个男人有过性关系。不过从26岁遇上李楠开始,我的感情就固定下来。遇上李楠,纯属意外。在追求我的男人之中,他不是最帅的,不是最富的,也不是最有权的。
   但他是最懂风情,最温存,最体贴的一个。
   认识李楠,是在一个联欢晚会上,台里邀请了许多平时的业务合作伙伴,答谢他们对我们电视台的大力支持。
   李楠是应邀而来的嘉宾之一。他坐在一个角落里,偷偷打量我,有些落落寡欢。
   众多俊男靓仔环绕身边,我忙得不可开交,连眼角儿也没瞟过他一眼。
   他独坐良久,终于瞅准一个空档,起身向我走来。带着满身的期待,满眼的温柔,含情脉脉地,向我走来:“沈小姐,可以请你跳曲舞吗?”
   我不便拒绝,只有礼貌性地含笑点头。
   我们随着乐曲翩翩起舞。他的舞跳得很好,举止优雅有度,进退有矩。
   他和我谈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但他的声音充满磁性,语调柔缓,他的目光深情地凝视着我。
   弦外之音,满眼流淌。
   晚会结束,我带着醉意,一边摸出车钥匙,一边走向停车场。
   他在身后快步跟来:“沈小姐,让我送你好吗?”
   他并不是那晚第一个提出这样要求的人。我笑着拒绝他:“我自己有车。”
   他说:“我知道。可是你喝了十一杯葡萄酒,五杯啤酒,还有三杯伏特加,我想你可能有点醉了。”
   我也眼看他。
   这个男人好细心,一晚上我连连举杯,喝了多少杯酒,喝了些什么酒,我都记不清了,他却观察得那么清楚。
   我笑:“你不也喝了吗?”
   他摇头:“不,为了能有机会帮你开车,今晚我一直只喝了饮料,滴酒未沾。”
   我这才想起,别的嘉宾都在这联欢会上杯来觥往,抓紧时间“勾兑”,他却一直独坐一边,端着杯咖啡慢慢地啜。
   我以为这是因为他认识的人不多,原来却是刻意地保持清醒,好在我酒后帮我开车,送我回家。
   对这样的关怀,我没有办法拒绝。我只好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在临下车时,我突然酒意上涌,张嘴欲吐,他眼疾手快,刷地脱下自己的西装捧在了我面前。我吐得翻江倒海,他小心翼翼地用西装全接了,一点都没溅在车上。
   待我吐完了,他把西装包成一团,用塑料袋装了,丢在路边,扶我下车,蹲在街边透气。随后他跑到自动售货机前,买了瓶矿泉水给我涮口。
   过了一会儿,我心里好受些了,站了起来。他一手扶起我,一手提起了那个装着脏西装的塑料袋。我这才想起,他的西装是一件崭亲的“LEO”。
   我满怀歉意地说:“这西装弄脏了,把它丢了吧!不好意思,我买件新的赔你-----”
   他说:“我不是舍不得丢这件西装,而是它有幸沾了你的气息,我要把它洗干净了,留作纪念。”
   我愣住了。但见他神色平和,一脸郑重,毫无玩笑之意。
   他把我扶进家门,帮我换上拖鞋,我倒在沙发上休息,他为我倒了杯水,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了才递在我手中,然后很有礼貌地向我道别。
   我浑身绵软,不想多说话,只点了点头。他温存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掩上门走了。
   隔了一会儿,正在沙发上昏睡的我被一阵响动惊醒,一睁眼,只见他站在我身边,手里拿着一盒“解酒灵”。
   原来他并没有走,他开着车转了大半个市区,终于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药店,帮我买了药才回来。
   他喂我把药吃了,又把我扶上床躺好,帮我盖上被子,这才关上门走了。
   我躺在床上,嘴里满是解酒灵那又甘又苦的回味。听着他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女人,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份细腻、这样一份体贴、这样一份温存么!
   第二天上午,他打了电话来慰问我。下午,他又打了电话,约我共进晚餐-----
   以后的日子里,他的温柔体贴无所不在,他的蜜意柔情是一道无隙可击的网,将我围得密不透风。
   我的喜好,我的需要,从来只需要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是不经意的眼神,他就能敏锐得捕捉到,悄无声息地帮我办好。
   他让我觉得,他比安美还了解我,比我父母还宠爱我。在这样的男人,这样苦心刻意地进攻下,我终于抵抗不住,不到三个月就缴械投降。
   而确立了恋爱关系,他更是加倍地疼爱起我来。工作再忙,都不会耽误他对我的关怀和照料。
   有时,我甚至怀疑,这世上怎能有如此完美的男人?怎能有人比我自己更爱我?
  雨菡幽幽地说:“你未婚夫对你可真好啊!”
   我笑着说:“是啊,好得我都觉得不真实了,好得我都快受不了了。我老是欺负他,他也从不介意。等做完你这期节目,我就准备休婚假了。婚礼定在七夕那天举行,到时希望你能来参加。”
   她不答话,只微微一笑:“到时候再说吧!以前,我从未参加过任何人的婚礼。那种幸福美满的场面,不适合我这种心如死灰的人。”
   回忆勾起的满腹甜蜜,刹那间烟消云散。我伤感地看着她,不知该怎样劝慰她。
   她的感情是那么激烈,孤注一掷。一旦失手,全盘皆输。
   她有心栽花花不发,我却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突然觉得罪过。我对爱情付出的,远远不如她多。我凭什么比她收获丰厚?
   我抱着她,真心实意地低语:“如果可能,我真愿把我的幸福分一半给你----”
她笑了,淡淡的,又似带着一声轻叹:“沈可,你真傻!桔生于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爱情是不能与人分享的,幸福也不能转让,不能租借。它在你手里虽是一粒宝石,到了我手中,也许就不过是一颗玻璃渣滓。”  
电话采访时,我们已经有了一种默契。几个晚上下来,我们更是惺惺相惜,虽然相识没几天,却感觉象是老朋友了。 第三天晚上,我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发现雨菡正坐在床头注视着我,神情非常奇怪,好象很矛盾,很忧郁。我们目光一对视,她就立刻若无其事地把视线转到一边。我问她为什么还不睡,是不是还有什么心事,她就说:“没什么,我经常这样,回想自己这一辈子,心里有太多感慨,就老是失眠。” 我起来温柔地抱着她,说:“不要老是活在过去,时光是在往前走的,人也应该往前活。” 她说:“我也觉得自己有点钻牛角尖。没办法,这性情都是天生的。” 我突然想起了她的亲生父亲。从我对她的了解看,她这性格是从她妈那儿遗传下来的,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应该是她这一生不幸遭遇的根源。她的亲生父亲倒底是谁?当年为什么会抛弃她们母女?安美在县城忙活了3天了,不知道弄出点眉目没有? 出发前,安美说,现在知道真相的人只剩何老师了。但她既然不肯对雨菡说,就肯定不会对任何人说了。她要先去调查一下何老师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到何老师的弱点。 昨天晚上,安美打电话来说,何老师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在学校上课就是在家里做家务。她分析了许久,只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何老师社会关系也非常简单,家里虽然装了电话,但没用传呼,也没用手机。我问她究竟想怎么办,她神秘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就在我们结束小山村的拍摄时,安美回来了。她皱着眉,神情凝重。一进门就问我:“沈可,雨菡呢?” 我说:“她在洗澡呢,怎么样,有消息吗?” 她点点头:“等雨菡出来再说。” 我说:“这么多年的陈年旧案,你怎么查的?你的诡计得逞了吗?” “那还用说,”安美笑了起来,用手指了指脑袋:“那么多复杂的案子我都查出来了,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到我?我早调查过了,何老师的办公室是一间大办公室,一个年级的老师都在一起办公。她要是有什么紧急的私事要谈,就只能到外面打公用电话。学校只有门口的小卖部有一台公用电话,校门附近有一个IC卡电话亭。我的计划是逼她给那个男人打个电话,然后把电话号码查出来。” 我说:“可是她如果是用IC卡打电话,你查不到的。” 安美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我叫我的助手把电话亭给占了,她就只有去打公用电话了。她一走,我们在公用电话的计费器上一翻,不就清楚了?” 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昨天上午,安美买了些礼物,径直到了何老师所在的学校,到了她所在的教研室。
安美对何老师说,她是杜雨菡的同事,到县里来出差。临走,雨菡托她带些礼物给她:“雨菡说,你不仅是她的老师,还是她母亲的同学,她母亲在世时,您非常照顾她们母女俩。这些年她很忙,很少回来看您,听说我要来出差,就叫我给您带些东西。” 何老师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这些年她没少给我带这带那的。她现在出息了,男朋友又是个大老板,我也放心了。” 两人就闲聊了一会儿。安美说:“雨菡说,过两天她也会请假回来,那时再亲自来看您。” 何老师高兴地说:“那好呀,自去年她妈去世了,我就一直没见过她了。” 安美似乎不经意地说:“她说她妈已经去世了,她得回来看看她爸爸。” 何老师愣了一下:“看她爸爸?” 安美说:“是呀,她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说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开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没见过她爸爸。她妈临死时都没告诉她谁是她爸爸。后来她收拾她妈的遗物时无意中找到些东西,才知道她爸爸是谁。她准备过两天回来找她爸爸------” 何老师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起来,再和安美聊就有些心不在焉。安美就起身告辞了。何老师一直把她送到校门口。 待安美走远,何老师果然准备打电话。她在电话亭外等了一会儿,可安美的助手早已守候在那里,占着电话假作煲电话粥。何老师等许久他还在聊,她没法了,皱着眉头去了小卖部。 安美在外绕了一个弯,又开车回到了校门口,躲在车里查看。 何老师正在小卖部前打公用电话,脸上神情很焦虑,说了好一会儿才挂机,付了钱走了。她给她的助手使了个眼色。那个机灵的小伙子就到小卖部去假作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小伙子回来了。小伙子说,他看到何老师一共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拨的是8位数,刚说了几秒钟就挂了,第二个拨的是11位数,说了十来分钟。他趁老板不注意,在计费器上查出了何老师刚刚拨打的那两个电话号码。他把号码写在纸上,递给了安美。
安美用手机拨打了第一个坐机号码,问谁打传呼,接电话的人说:“我们这里是县政府,没谁打传呼。”她又用手机拨打了第二个手机号码,问谁打传呼,一个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说了声你打错了就挂了机。
安美刚讲到这里,雨菡就洗了澡出来了。她招手叫我们上楼去谈。
安美把她的调查过程重新讲了一遍,最后说:“我的分析是,何老师第一个电话打的是那个男人的办公室电话,结果他没在,她就又打了他的手机。后来我跟着就去了县政府,在传达室里查到了那个坐机号码,原来是分管教育的副县长王永的电话。我问过了,上午王副县长一直在开会,办公室里没人。我又叫我助手用他的手机再次打了那个手机号码,一接通就直接问对方‘王县长吗’?接电话的还是那个中年男人,他说‘是我,你是哪个?啥事?’我助手马上就装作信号不好,把电话挂了。”
雨菡的亲生父亲难道竟是堂堂的副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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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6 11:49:4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六章
听了安美的调查情况,雨菡一直默不作声,面无表情,眼光不停闪烁。
安美说:“如果不出意外,你的亲生父亲应该就是分管教育的副县长王永。你还记得当年你读高中时,你妈第二次发疯的情况吗?你说那天是县教育局和县里分管教育的领导到学校来视察工作。我打听过了,王永当副县长是这几年的事,10年前的职务还是教育局长。你妈可能就是无意中看到了他,才会发病,才会不停地说什么不可能。何老师怕出事,才赶紧陪你一起把你妈送走了。”
安美的分析很有道理。我看着雨菡说:“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办?”
安美说:“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必竟这种大事仅凭这点推测就下结论是不够的。如果要确证无误,有个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你去找何老师,再诈他一诈,说你已经从你妈的遗物里查到线索,知道那个男人就是王永,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雨菡没有说话。想了一想,站起身来对楼下喊:“小丁,马上送我到县城去。”
我看到她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我想拉住她,劝她冷静一下,我害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但安美先拉住了我,在我耳边说:“让她去。她有权知道谁是她的亲生父亲。”
雨菡已经下了楼。我听到门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我说:“可是如果那个王副县长真的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她肯定会报复他的。因为这就说明她的父亲一直有能力照顾她和她母亲,却一直弃她们于不顾。堂堂副县长的女儿居然会沦落到卖身求学、卖身救母的地步,她能原谅他吗?” 安美冷笑着说:“她凭什么要原谅他?她为什么不可以报复他?他害了她母亲一辈子,也害了她一辈子,他难道不该付出点代价?” 我说:“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报复他?” 安美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总不至于杀了他。最多不过揭发他,让他脸面丢尽。” 雨菡这一走就直到半夜才回来。我和安美都睡不着,开着灯等着她。 我们看到她的脸上虽然有哭过的痕迹,但神情非常平静,这才放下心来。 雨菡说:“谢谢你,安美。你解开了我埋在心底29年的最大的谜团。” 王副县长竟真的是她的父亲! 雨菡找到了何老师,说了安美教她的那些话。她看到何老师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神情慌张,语无伦次。 何老师开始还想否认。但雨菡进一步说:“你不用再瞒我了,我连他的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码都知道了。”她把抄着那两个号码的纸丢在何老师面前。 何老师顿时沉默了。 雨菡说:“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告诉我他是谁,原来他的身份这么特殊。其实你根本不是为了帮我妈,也不是为了帮他,你是在帮你自己。你和我妈一样只不过是个师范毕业生,本来只分配到乡村小学的,后来是谁帮你调进了县实验小学?你读完自考,又是靠谁顺利地进了县中学?你能分到这套房子,他也出了不少力吧?” 何老师就哭了起来:“雨菡,不要这样说我,你说的都不错,他是一直挺照顾我,可我和你妈的姐妹情也是真的啊!”
她这才告诉雨菡,当年她妈和她不仅是同桌,还是上下铺。两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姐妹。她妈才貌双全,是大家公认的校花。学校老师也很器重她。王永和她们是同班同学,王永成绩一般,但出身很好,父母都是县里的干部,关系网很宽。王永外表长得俊,很会为人处事。进学校不久就当了班长。那年班里开联欢晚会,同学们撺掇着两人合唱了一曲《天仙配》。她妈唱七仙女,王永就唱董永。 没想到两人这一合唱竟唱出了感情。学校不允许谈恋爱,两人怕被别人知道,就做得很隐秘,当着别人的面还故意吵过几次,做出不合的样子。她妈只把这事悄悄告诉了她。到了毕业那年,有一天晚上,她妈和王永到学校后山上约会,到半夜才回来,还是她为她妈做的掩护。 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妈的肚子就开始鼓了起来。她这才知道,就在那晚,两个年青人竟偷吃了禁果。 王永知道她妈怀孕的事后,把她们俩叫了出去,一见面就给他们跪下了。他要她们帮他保密,无论如何都不要把他说出来。他父母在县里多少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做出这种事来,他父母就没法做人了。他哭得很可怜,说要是到了那一步,他就没法活了。 她妈也哭了,但当即就很坚决地表态:她是心甘情愿和他好的,她不会连累他。她先想办法打胎,如果不幸事发,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说出他来。就算要死,也由她一个人去死。 但那个时候根本买不到打胎药,一个女学生也找不到可以堕胎的地方。她帮她妈想了许多土办法打胎:跳绳、揉肚子------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一天上体育课,体育老师看出了异常。马上,这件事就闹得全校皆知了。她妈一直信守自己的诺言,宁可被开除,也不肯说出他来。校长就通知她外公来领人了------ 何老师说:“他看你妈成了那样,心里也很难过。你妈刚走那些天,他几乎天天都在哭。可他也没办法呀,他也只不过是个18岁的少年,他怕呀!后来毕业了,他父母帮他活动了关系,直接就分进了教育局。他再想去找你妈,却又怕你外公扭着他不放。这一拖就拖到了你妈出嫁。他以为你外公肯定会把你妈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所以从来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后来,他爸娶了老县委书记的幺女儿。再后来他爸当上了教育局长。他一直不敢去找他妈,但何老师却找到了他,求他帮忙调动工作。她从来不在任何人包括他面前提起她妈的事,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对何老师的请求他自然是满口答应,全力以赴------直到何老师成了雨菡的老师,她和王永才知道,原来当年的事并未结束,他竟有个女儿。
再后来的事雨菡就都知道了。王永一直想帮她们母女俩,可是他又不敢暴露身份。那时他正是县长的热门人选。所以即便她的疯娘在半夜里跑出去,他也不敢去追,不敢去找,即便她的疯娘摔伤了,命在旦夕,他也不敢去看望,只能让何老师出面送点钱------ 而她妈病危,正碰上县长位置空缺,他代理县长职务,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直到她妈死了,他也只敢托何老师送个花圈-----
   听完所有的往事,雨菡当着何老师的面,一滴泪都没有流。她平静地说:“原来是这样。过去的就过去了吧。明天我就回重庆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
何老师问她要不要见见她父亲。她摇摇头:“不必了。相见又不能相认,还不如不见的好。你告诉他,我活得很好。叫他有空时去给我妈上上坟。”
从何老师家里出来,雨菡只哭了一小会儿就不哭了。她的泪的确早已被透支了。她异常冷静,心里在慢慢谋划。
我和安美都看出了她的平静后面隐藏的风暴。我们劝她发泄出来,但她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可发泄的,哭又没有泪,笑又笑不出。”
她绝口不提她心里的打算,只是又冲了个澡,就平静地上床睡觉了。那夜我睡在她身边,一直不能入睡。我听到她的呼吸很沉重,知道她心里一定也正思潮起伏。但她一直闭着眼睛,连身都不翻一下。我想劝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揣摩着她此时的心境,倒悄悄流了几滴眼泪。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起身前往重庆去继续拍摄。小丁开着奔驰车给我们带路。可当车在重庆停下时,我才发现杜雨菡不在车上。中途不知什么时候她悄悄下车走了。
小丁带我们去了雨菡当年读书的学校,去看了她和李海涛盟誓的地点。又带我们去了他们曾经租房同居的地方。现在这套房子的户主是雨菡。她早就买下了它,却从未去住过。就在那套一居室里,她一生的梦破灭了。
房里的摆设都还没变。看到那张靠窗的双人床,看着那小小的餐桌,想着两人当年共同生活的情景,我的心里充满了感伤。小丁指着小沙发前的茶几说:“那天晚上,杜小姐就是在这里用点钞机点钱------”
我的心隐隐作痛起来,想象着那荒诞的一幕:那男人卖了她,她还帮他数钱,她的脸上带着绝望的冷笑----
晚上,趁着月色,我们来到了当年雨菡跳江的地方。如今桥上灯火通明,车来车往。谁都不知道5年前这里曾上演了多么悲惨的一幕。就在这里,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对爱情充满渴望的纯情女子死去了。现在的雨菡,是一个不知欢乐为何物、满心满肺都被仇恨充填的幽灵。
   她要来报复了,她要把所有伪装的完美都撕成碎片,她要让所有虚拟的幸福都回归真实。
   在那幢奶白色的欧式别墅里,我见到了秦关。
   别墅长廊上的白纱仍在,崭新如雪。
   他坐在长廊上抽着雪茄。如一株孤寂的松。
   这个笑傲商界的富豪,虽已年约五旬,可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得多。他很温和地请我坐,没有一点儿大富豪的架子。
   我一边和他闲聊,一边暗中打量他。
   他相貌平平,个子不高,还不足一米七。身材也已发福,腆着个肚子。但他气质沉稳从容,自有一股非凡之气。他的神情略显忧郁,偶而抬眼扫视,眼中锐芒一闪,却如光如炬。
   这样一个成功男人,不知道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依靠。他的外表虽不足取,可他的财富,早已弥补了这点不足。
   男人,只要坐拥财富,就如雪衣侠士,持了倚天之剑,临风而立,足可令无数女人竞折腰。
   秦关说:“我知道你迟早会来。其实,雨菡根本不用这么自己折磨自己,但她一意孤行,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他也有没有办法、无能为力之事。
   他的财富为他带来了无数世人想要的东西。可他真正想要的,却是再多财富也换不来的东西。
   他游戏人生,阅尽春色。然而三春开尽,他惟一想留住的那一抹嫣红,却开在了别人的后花园里。
   他不动声色,他悄然谋划。轻轻松松,便将一棵看似长得苍翠的爱情连根拔起。
   然而,斩草并未能除根。
   只因这根并非长在泥里,而是长在雨菡的心里。
   雨菡,自是一幅人间绝景。但一入他的画中,碧水青山仍在,却已无风致。
   这世上本无完美。纵如和氏之璧,也有微暇。雨菡,就是他这一生掩不了的暇疵。
   我说:“那天晚上,给雨菡打电话、想要阻止她上我节目的,就是您吧!”
   他点点头:“是我!她要报复李海涛,我很理解她,也支持她。可是,报复的方式很多种,她偏偏选了最让人不可思议的一种。”
   我说:“其实,她还是很在意你的感受。在开始拍摄这期节目前,她就要求我不要点你的名,也不要提到任何有关你的资料。”
   他苦笑了一下,说:“我知道,其实她还是有点爱我的。可是她自己偏不承认,偏不接受。她很偏激,她认为一个女人,一生只能爱一个男人。她拒绝相信,爱情是可以再生的。她说,只有了结了她和李海涛的过去,她才能和我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就如当初,她一定要把我送她的东西都还给我,才能无牵无挂地和李海涛在一起一样。她说,她不能欺骗我,无论是出于爱,还是出于恨,只要她觉得她心里还有李海涛的影子,她就不能嫁给我。”
   我说:“她外表柔弱,个性却很强。她有许多做人的原则,有些在我们看来很奇怪,可是她却非坚守不可。”
   秦关点头:“你说得不错。这正是她让人敬、让人爱、让人怜却又让人怕的地方。她太钻牛角尖了。这次,她没随你回重庆,一定是返回老家找她父亲去了。我打电话,她也不接,我真担心她会出事。”
   我安慰他:“不会出什么事的。雨菡本性善良,再怎么恨她生父,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她的性情,幸好是遇上了你,有你护着她,不然在这个社会上,她很容易受伤害。”
   秦关叹息一声,说:“其实,我才是伤害她最深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用最错误的方式得到了她的人;后来,我又用更错误的方式想得到她的心------她说过,她怨我,怨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定错了位?如果我最初只想要她的人,倒也罢了,为什么以后却要得寸进尺要她的心,而且,恰恰是在她已经把心给了别人的时候?她怨我,为什么总是与她错过,让她无法回头。”
   他叹息着,满眼疑惑。他不明白,爱情要在怎样的时机发生,才算是不偏不倚,不早不晚,不愠不火,恰到好处?

离七夕还只剩半个月了。此时我已沿着雨菡当年的足迹走了一遍。她这29年的人生轨迹已深深地、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有了这样深切的体会,我想我写出来的台本应该是空前的好,空前的动人。
我知道,雨菡必定是回县城去了。以她的性格,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她不可能一走了之。她一定会去报复。可她究竟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报复她的亲生父亲呢?
结束所有前期拍摄,我们的采访小组回到了成都。过了两天,安美又赶回雨菡的老家去了。这个热心肠的姑娘放心不下她。我本来也想去,但时间不允许了,我得赶写台本,参加后期制作。
一个星期后,我已经完成了这期七夕特别节目。试播带在送审时遇到了一点麻烦,台长说这期节目里有“贫困少女卖身求学”的情节,太负面,社会影响不好,需要修改。他要我们淡化这个细节,改为“贫困少女禁不起诱惑傍大款”或者是“贫困少女为救病母结交富豪男友”。
我照后一个说法改了。台长还有一点不放心,说这件事太匪夷所思,虽然是一个以访谈为主的节目,主要内容都是采访对象自己陈述的,但也有可能惹来麻烦,因为尚未找到那个负心郎,她所说的一切都未能得到证实,弄不好可能引来官司。
我就有些不耐烦了。我的冲动态度让台长很不高兴。他通知我们的栏目主任把另一位主持人做的备选带一起送到他办公室里,他要再仔细研究一下。
我疲惫不堪地赶回家去,倒头便睡。迷迷糊糊之中,我听到手机响了,我正睡得香,不想接,便把手机塞在枕头底下,继续睡。没想到手机不停地响,我闭着眼睛接了手机。话筒里传来安美焦急的声音:“天哪,你总算接了,雨菡出事了!” 我一下子惊醒了:“出了什么事?” 安美说:“她被公安局治安大队给抓了,说她涉嫌卖淫-----” 我的头轰的一下:“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安美说:“我也不知道。我一回来就怎么也找不到她。打她手机她也关机。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打通了,她才告诉我说她在公安局治安大队。我问她出了什么事,一个男人抢过电话对我说,他是警察,杜雨菡涉嫌卖淫正在接受调查。我就说我是律师,是杜雨菡的法律顾问,我要求介入调查。我刚叫我的助手帮我开了律师事务所的介绍信,你要不要和他一同过来?” 我说你叫他马上过来接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安美的助手一路飞奔,在高速路上时速达到了140码。5个小时后,我们就赶到了县公安局治安大队。此时天色已经微亮。雨菡已经作完笔录,她的神情异常平静,若无其事地说:“已经没事了。” 安美亮了律师证和介绍信,警官同意我们与雨菡单独交谈。 我们把雨菡拉到一边的角落里,焦急地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她说:“没什么,是我自己报的案------”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冰冷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更糊涂了,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惊呼:“雨菡,怎么是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要毁了他,也要毁了你自己啊!”是何老师,她冲进来,颤抖着说:“想不到你的报复是这么惊世骇俗,你简直疯了!”
安美拉着何老师说:“倒底怎么回事啊?”
何老师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们,嘴动了两下,终于忍住了,转头对雨菡说:“雨菡,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雨菡却动也不动:“没什么好谈的。”
何老师急道:“现在只有你才能挽回一切。”
雨菡冷笑道:“来不及了,我也挽回不了的。何况,我根本就不想挽回,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看着一头雾水的安美和我,说:“没什么,她不敢告诉你们,我却无所谓,我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你们的。我早就跟你们说过,我要报复,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报复。”
雨菡接下来讲的事把我和安美都惊呆了。这的确太匪夷所思了!
雨菡回到县城后,给自己取了个化名:柳媚。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守候在王永回家的路上。当王永挟着公文包迎面走来时,她故意和他撞了一下,再假作高跟鞋扭了脚,摔倒在地。王永扶起了她,她装作痛苦的样子,要王永送她上医院。检查完了之后,她娇羞地向他道谢,说要请他吃饭。对她这么一个漂亮女人的邀请,没有男人能拒绝。
王永也没能拒绝。他们在一起吃饭,席间,她频频敬酒,媚眼乱飞。最后,她给他留了电话号码。这番艳遇让王永心痒难耐。第二天,他就给那位美丽风骚的“柳媚”打了电话,说要回请她-----
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她成功地勾引上了他。昨天晚上,他又约她吃饭。吃完饭后又殷勤地表示要送她回家。她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租的一套房子。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说只要她肯跟他,他保证不会亏待她。她半推半就地说,那你得给我500块钱。王永忙不迭地掏出钱包,数了5张百元大钞给她。她把钱放在床头柜上,说,你先上床等着,我去洗个澡。
王永脱了衣服躺上了床,她在卫生间里故意把水声开得哗哗,却暗中用手机拨通了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的报警电话,当然,她也不忘给王永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她掏出一只早就准备好的避孕套,把它吹大了之后往里吐了点唾沫。做完这一切,她就开始真的轻松地洗头洗澡。
进门时,她就故意没把门锁死。等她算准时间警察就要到了时,她穿着三点式披了件浴巾钻出了浴室。把装着唾沫的避孕套悄悄丢在床前。
警察冲了进来,抓了个“现形”。赤身裸体的王永紧紧裹着毯子,狼狈不堪。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隐秘的约会也会被警察知道?
雨菡却一点也不生气,若无其事地拿出张卫生纸把脸上的唾沫擦了。她从地上拎起那个装着唾沫的避孕套,微笑着对他老婆说:“县长夫人,您老公的床上功夫挺不错嘛!”
他老婆顿时差点昏了过去。
王永痛苦地看着雨菡:“你,你真是疯了!你,你就这么恨我吗?”
公安局长看出了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卖淫嫖娼案,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他叫大家先出去,让王县长穿上衣服再说。
他把雨菡叫到一边,亲自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和王县长是什么关系?”
雨菡脸色苍白,神情冰冷:“我们刚认识几天,他给我钱,要我陪他睡,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公安局长说:“报案的是个女人,你知道是谁吗?”
雨菡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公安局长说:“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吗?”
雨菡笑了,目光如刀:“局长大人,您可真聪明啊!不过,就算是我报的警那又怎么样?我嫌他钱给少了,我一气之下就报警了行不行啊?我们这起案子,就是卖淫嫖娼的案子,他和我之间的关系就是嫖客和妓女的关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你们已经捉奸在床,还不依法办理吗?”
公安局长惊讶地看着她。他一辈子办案无数,可从来没有办过这么奇怪的案子。眼前这个女子和王副县长显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可那仅仅是普通的男女关系吗?
他把一行人全都带回了治安大队。雨菡交给其他警官做讯问笔录。他亲自讯问了王永。
可王永说:“她说得没错,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我错了,我禁不起诱惑,犯了党纪国法。你们按照规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公安局长就把这件怪事告诉了他老婆。让他老婆做做王永的思想工作。王永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叫他老婆给何老师打个电话,叫她过来带雨菡走。
他老婆此时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她给何老师打了电话。何老师赶来一看,一眼就让出了那个“勾引”王永的正是雨菡!她吃惊得差点儿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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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6 11:50:09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七章
现在听雨菡把一切过程都讲了出来,何老师连声说:“你疯了,你简直疯了!你这是乱伦啊,你这是违背天理啊!” 雨菡冷笑道:“人伦是什么?天理是什么?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我妈又是个疯子,没人教过我。” 何老师痛哭起来,出去找王永老婆去了。两个女人在一旁唧唧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我看到,王永老婆的脸色白一阵的红一阵,嘴巴张得半天都合不拢。但她必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 那女人走了进来,温和地对雨菡说:“原来你是他的亲生女儿。” 雨菡淡淡地看着她,不说话。那女人说:“我一直不知道你和你娘的事,否则可能情况会有所不同。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你和我们之间的恩怨咱们下来慢慢算。我只想提醒你,他必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这样子整他,你妈的在天之灵也不会答应。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你去告诉公安局长,你和他有仇,一切是你故意安排的------” 安美打断了她:“雨菡,别听她的。你要是这么说了,你就是报假案,就是诬告。” 那女人白了安美一眼,继续温言劝雨菡说:“你别担心,只要你父亲没事了,你也就没事了。什么诬告、报假案,这都是小事,我们会帮你摆平的,我保证公安局不会追究你的。” 雨菡说:“县长夫人,您和王副县长真是夫妻一心啊!你和他都是一样的自私,只顾先保全自己,不管别人。其实,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不管我是不是故意的,他要是一个正人君子,我能诱惑得了他吗?别做梦了,我可不是我妈。我不会改口的,我要的就是让他身败名裂。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说出真相,告诉大家,当年他残忍地抛弃了我们母女,害得我外婆自杀了,我妈疯了,我妈苦了一辈子,所以我现在要来报复他,告诉大家,他居然禁不起自己亲生女儿的诱惑;另一个选择就是什么也不说,承认他是在嫖娼,认罚。这两个选择哪个危害更大,你们自己选。” 那女人脸都绿了:“你是故意陷他于两难,让他里外都不是人。你真要这么狠心地整他?没有他就没有你啊!” 雨菡说:“是啊,没有他就没有我,也就没有我这痛苦的一辈子!” 无论那女人和何老师怎么劝,雨菡都只是冷笑。我和安美在一旁目瞪口呆,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女人没法了,又去做王永的思想工作。两口子怎么交谈商量的我们没有听见。但显然王永做了后一种选择。因为最后警官做出的决定是,以嫖娼罚了王永3000元钱。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了结了。
缴了罚款,王永红着眼走过来,要求和雨菡单独谈一谈,但雨菡拒绝了。她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这么多年,你有多少次机会可以改变我母亲和我一生的命运啊,可是自私的你都放弃了。就在我报复你的过程中,如果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我也会放弃报复。可惜你只是一个好色之徒。你不但让我恨你,你还让我恶心。”
雨菡跟着我们离开了公安局,王永的沮丧、王永老婆的诅咒、何老师的痛哭她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她一直不说话,坐在车上,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嘴角带着一种淡淡的微笑,眼神迷离,分不清是苦笑还是嘲弄,又仿佛已神游体外,不知所踪。
她这神情让我震惊,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我和安美都有了这种不祥的感觉:她真的是来报复的,她活着只是为了报复。她要把所有虚伪的幸福都活生生撕成碎片,她要把所有真实的丑恶都血淋淋地摆在大家眼前。她不仅已不在乎荣华富贵、名誉地位,也已经不在乎生死。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手脚都一阵冰凉。一个原本那么善良、那么柔弱的女子,是怎样变得如此扭曲、心硬如铁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抱着她,哭了起来。我哭得很伤心,很动情。从进入她的故事以来,我的心里就说不出的压抑,说不出的痛楚。有一种积压的情绪需要渲泄。现在,正是我渲泻的时候。
她收回那迷离的眼神,深深地凝注着我,良久都不说话。突然,她叹息了一声,说:“沈可,别哭了。我知道,你是为我而哭。可是我都不哭了,你为什么还哭得这么伤心?”
我抽噎着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你,你太不幸了!”
她幽幽地说:“沈可,你真善良,你是一个好人。你应该过得比我幸福。”
她看着窗外,紧锁着眉头,眼神深邃,似乎在思索一个很难的问题。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哭声慢慢停止了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眉头一下子打开了,神情也轻松起来,仿佛已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说:“沈可,我想求你一件事。这可能让你非常为难。”
我说:“你说吧,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她说:“我想通了,我不想报复了。对不起,我想收回我最初对你的请求,我不想上你的七夕特别节目了,我要终止我的计划,可以吗?还来得及吗?”
我愣住了。安美也愣住了。她不是那么想报复吗?她对李海涛的怨恨应该比对她生父的怨恨还要深得多。她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报复他吗?她为什么又想放手了?
如果是以前,我花了那么多代价才做出来的节目,我说什么也舍不得放弃。可是这回不同,当她主动要求放弃时,我竟也觉得轻松起来。看来她是想通了,她已经走出了她的回忆。她会从此开始她新的生活。生命,必竟是多么多姿多彩啊,何况她是那么年轻,拥有那么多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说没问题,台里还有备选节目,少作一期节目对我来说不存在任何损失。我向她祝贺,祝贺她走出了过去,走向新生。
她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泛起了血色,她微笑着说:“谢谢。”
但安美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并不加入我们之间的谈话。她的嘴动了两动,似乎还有什么疑问,但一看我们那么开心,那么轻松,就不说话了。
回到台里,台长正好来找我。他为难地对我说,那期节目还要做一点修改。我刚刚摆脱了这半个多月来的郁闷,心情出奇地好。我首先向台长为那天自己的不良态度道了歉。台长摆摆手说没关系,这么多年了他了解我的臭脾气。我说我也觉得这期节目有问题,而且我还忙着结婚,所以想主动申请放弃,改播备用节目。这次轮到台长如释重负了。看来他已经有心想毙我的这期节目,可是碍于我的坚持,还在斟酌。但他有些不解地说:“这次你怎么不坚持了?你不是一向都挺固执吗?” 我有些撒娇地说:“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都快结婚了,没精力再顽固到底了。” 第二天是个周末。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我和李楠举行婚礼的日子了。李楠昨天就回老家接他母亲去了。他曾接他母亲来成都小住。可老人家住不惯,说舍不得她在老家的街坊邻居们,住在这个大城市,尽是高楼大厦,邻里都互不往来,她闷得慌,就又回去了。相恋三年以来,我只在她母亲来成都小住时见过几面,她妈已经快七十岁了,耳朵有点背,又不肯戴助听器,和她交谈很吃力,我们见面就很少交谈。只是在一起吃顿饭,礼貌性地聊几句闲话。 下午我接到雨菡的电话,约我和安美出去吃晚饭。她说,她就要回重庆了,这次虽然节目没做成,但彼此都把对方当朋友了,临别时想再和我们聚一聚。
吃过晚饭,她又请我们去唱歌。她的气色好多了,心情也轻松多了。大家在一起玩得很愉快。 雨菡唱了段《天仙配》,果然唱得字正腔圆,很有点严凤严的味道。正唱得高兴,手机响了。我出了包房接手机,原来是李楠打来的。他说他已经回来了,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唱歌呢,他便说他要过来。我说,那好吧,你来吧!随后告诉他我们在哪个歌城哪个包房。
我回到包房,继续唱歌。一曲歌罢,屏幕上显出了下一首歌名:《杜十娘》。 是雨菡点的。我的心里不由一紧。这首歌我也会唱,但我以前一直觉得它弦律太简单,歌词也有些“土”,反来复去就是表现杜十娘在那里不停地对她的郎问这问那,现在什么年代了,这首歌显得很不合潮流。可是自从认识了雨菡之后,我突然对这首歌有了深刻的理解。那真是字字血,声声泪啊!她把杜十娘对李甲的温柔体贴刻画得那么深刻,以此反衬出李甲是多么绝情寡义。我不知道雨菡为什么还要唱这首歌,难道她还未对李海涛忘情吗?她不是已经决心放下过去走向未来了吗? “孤灯夜下,我独自一人坐船舱。船舱里有我杜十娘,在等着我的郎。忽听窗外,有人找杜十娘,手扶着窗栏四处望,怎不见我的郎。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如果你饿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给你做面汤啊;郎君啊,你是不是冻得慌,你要是冻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给你做衣裳啊------十娘啊杜十娘,手捧着百宝箱,纵身投进滚滚长江,再也不见我的郎------” 雨菡唱得非常投入,我看到有泪从她脸上滑落。
我和安美心下都一阵黯然。这首歌真的是她这一生的真实写照。我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晚上,李海涛正在秦关的别墅讨价还价,她在家里一遍遍热了饭菜等他的情景,想起了李海涛负心归来,一言不发躺在床上盘算怎么给她讲,而不知情的她还在关切地问他饿不饿、冷不冷的情景------ 唱完这首歌,雨菡抹掉脸上的泪,抱歉地对我们说:“对不起,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那天晚上的事对我的刺激太大了。” 气氛顿时压抑起来。安美就提议放一段迪士高,大家疯狂地跳一跳扭一扭,把所有的不快乐都甩在脑后。我们一致赞同。大家就随着节奏疯狂地扭动起来,在震耳欲聋的鼓点声中,所有的不幸都仿佛离我们远去。跳完舞,大家心情又好多了,于是继续划拳喝酒,接着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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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6 11:50:3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八章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李楠还没到。我不停地出去给他打手机,他却关机了。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安美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李楠刚才打电话说要过来,却到现在还没来。安美说他是不是突然有什么急事。我说可他手机也打不通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安美说,可能是他手机没电了吧。 雨菡突然说:“我们不玩了,散了吧。” 现在还不到晚上11时,要的一打太阳啤刚喝了一半。安美说;“玩得正高兴,怎么不玩了?你明天就要走了,也不和我们多玩会儿?” 雨菡勉强笑道:“你看沈可心不在焉的样子,人家急着要回去找老公啊。” 我笑着说:“没关系,等明天再审问他不迟。” 雨菡说:“我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也要早点休息。大家还是散了吧。” 我说:“我的婚礼你不参加了吗?” 雨菡说:“不参加了。我这人晦气得很,不适合参加人家的婚礼。” 走出歌城的大门,雨菡握着我们的手,和我们道别:“谢谢你们,陪我渡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这一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她的神情幽怨,眼神迷离,似乎有点心神不宁。 我说:“会的,肯定会再见面的。成都重庆这么近,开车三个小时就到了。要见面还不容易。” 她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 我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忽然有些莫名的不安起来。

第二天一早,李楠主动给我打电话来了。我问他昨晚哪里去了,他说本来是要来找我们的,半路上遇到几个哥们儿,硬拉他喝酒去了。一直喝到今天凌晨才醉醺醺地回家。中途他本想给我打个电话说一下,可手机恰好没电了。 我顿时释然,紧张了一晚的心放了下来。 上午,我先到台里去发了我的婚礼请柬,然后开着车去给各个亲朋好友送请柬。请柬是李楠亲自设计的,非常雅致,上面还印了我们的结婚照。刚发着请柬,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昏,心里作呕。我把车停在路边,却又吐不出来,只吐了几口酸水。想起这个月的例假没来,我突然想到,莫非自己怀孕了? 我把车开到了医院。一边做检查一边给李楠打电话。他很快赶了过来。正好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医生笑着对我说:“恭喜你,你怀孕了。” 李楠发出一声欢呼:“我要当爸爸了!”一把抱起了我。我满面通红,说:“你高兴什么,我可还不想当妈妈呢!” 李楠说:“你别骗我了,上次我们去逛商场,你看着那些婴儿用品就两眼放光,这样摸摸那样看看,路上要是遇见个可爱的小宝宝,你都要上去逗一逗,你不想要孩子才怪!” 我的心事被他看穿,忍不住给了他一拳:“看把你美的。难怪我这段时间老觉得疲倦,睡觉总也睡不够。” 李楠说:“时间倒正合适,才一个多月,还看不出来,不影响你穿婚纱。”他马上就打电话把这个喜讯告诉了他的母亲和我的父母,三个老人家都高兴得不得了。
我随后给安美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我想象中的夸张尖叫,她的声音听上去一点也不喜悦,她淡淡地说:“是吗?” 我问她怎么了,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说没什么,她正在忙一个案子,忙得焦头烂额,随后就打起精神向我祝贺。我说那你忙去吧,谁不知道你是个工作狂。 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李楠不经意地问起我:“昨晚和谁一起唱歌呢?就你和安美吗?” 我说:“还有一个人,是我的一个采访对象,不过现在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 李楠板着脸说:“男的还是女的?” 我笑着推他:“这么容易吃醋啊?当然是个女的。她本来想上我的七夕特别节目的,不过后来又取消了。” 李楠说:“上你的七夕特别节目?她的故事是不是很精彩?” 我想起雨菡的遭遇,心情又有些沉重起来,叹息着说:“精彩是精彩,可是太惨了。她一生就想寻找一段完美的爱情,可她虽然付出了真心,那个男人却禁不起诱惑,居然把她出卖给别人,最后还逼得她跳江,差点儿死掉。唉,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坏的男人?她这次来成都就是来报复这个男人的。” 李楠说:“那她找到那个男人了吗?” 我说:“暂时还没有。本来她想通过我们的节目去寻找这个男人,后来她又突然决定不上这个节目了。” 李楠说:“那她还想报复那个男人吗?” 我说:“不知道啊。她的心思我也弄不清楚啊。咦,你怎么问起我的工作来了,你不是从来不问吗?” 李楠笑着说:“你们搞新闻的经常接触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们普通人肯定很好奇。平时不问是因为你总是一谈工作就不耐烦,今天难得你心情好,就随便聊两句。” 我们的话题随后就转到了孩子身上。一提起孩子,我就开心得不得了。我忍不住开始幻想那粉红色的小指头和那圆溜溜的小屁股------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楠一直不见踪影。给他打电话,他说他还有一些杂事没有处理好,他说他必须赶在婚礼的前一天把所有已经接下的生意都做好,才能安安心心陪我渡蜜月。 农历7月初6的早上。我到美容院去做护理。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我要好好保养一下我的肌肤。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安美的电话。她约我到翠苑茶楼喝茶。 我说我没时间,我忙着到美容院去做护理:“不如你也来做个保养吧,你是我的伴娘,到时候我肤如凝脂,你却皮粗肉糙,多不般配呀!” 以往我这样开玩笑,安美一定会反唇相讥。可这会儿她一点笑意都没有,口气很严肃:“我有急事,我想马上见到你。我知道你忙着为明天的婚礼做准备,可我这是更着急的事,你一定要马上过来。” 一听她这口气,我就知道她一定遇上了特别为难的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有事就是我有事,我马上调转了方向,说十分钟后就到。 到了翠苑茶楼,安美早已在老位置上等我了,茶也早就泡好了。几天不见,我发现安美憔悴了许多,眼里还布满血丝。
我取笑她说:“办什么案子这么耗神?明天你这样子当我的伴娘,会把人吓倒一大片的。” 安美不理会我的取笑,说:“我遇上了一件难事。我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难办的事。我想找你商量一下。” 我说:“说吧,我正洗耳恭听呢!”我招手叫服务员给我换杯白开水。 安美说:“怎么,不喝茶了?” 我笑着对安美说:“以后这段时间你都不要请我喝茶了。你知道我怀孕了,医生说孕妇不能喝茶,也不能喝饮料,最好是喝白开水。我这个准妈妈,可得为我将来的宝宝着想啊!说吧,什么难事把你难成这样。” 安美说:“是这样的,我在调查一件案子时,无意中发现个情况----这个情况和我的一个好朋友有关,我要是说出来的话,一定会非常伤害她,可我要是不说,她迟早还是会受伤害。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一向口齿伶俐的安美不知为何说话变得结巴起来。看得出她内心的矛盾有我取笑她说:“办什么案子这么耗神?明天你这样子当我的伴娘,会把人吓倒一大片的。” 我说:“接着讲吧,讲具体点,我才好帮你出主意。” 安美的眼神更加忧郁不安起来,她有些结巴地说:“我这个好朋友也快、快结婚了。可我无意中发现她的未婚夫一直在骗她,他是个大坏蛋。你说我该不该告诉她?告诉她呢,她肯定会非常难过,因为她很爱他,她一直自以为过得很幸福,可要是不告诉她,她就要嫁给这个大坏蛋了,我又很担心。” 我不加思索地说:“要是我我就会告诉她。因为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让你的好朋友嫁给一个大坏蛋。将来她要是知道了,不是更伤心吗?” 安美说:“可,可要是她,她恰好又已经怀孕了呢?” 看着她紧张万分、局促不安的样子,我突然有些醒悟,不安起来:“你说的这个朋友倒底是谁?” 安美带着哭腔说:“我这个朋友明天就要结婚了,我就是她的伴娘啊!”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安美,你说的是我吗?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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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6 11:50:57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九章
安美抱着我,哭了:“对不起,可是我不能不说啊!” 我握着水杯的手开始颤抖:“你说李楠一直在骗我?他是个大坏蛋?” 安美说:“他,他就是李海涛啊!” 水杯一下子从我手中滑落,在地上跌得粉碎。我浑身都在颤抖,颤声说:“不,不可能———” 但我的心却告诉我,这不是不可能。这种可能性简直从一开始就存在。现在安美既然这样说肯定已找到足够的证据。事实上,我心里一直有个谜团没解开,我心里一直有个不敢细想的不祥预感。雨菡说她的故事是一本书,不到最后一页是不会让我知道答案的,难道这就是她的“最后一页”?安美的话一下子就说中了我的心事。
安美说:“杜雨菡为什么会找上你?她其实早就查到了李海涛就是你的未婚夫李楠,她是故意接近你,诱惑你,故意想上你的节目,为的就是在你们婚礼那天播出她和李楠的过去,报复李楠呀!”我的眼前阵阵发黑,不停地问她:“你有什么证据?你有什么证据?是雨菡告诉你的吗?” 安美叫服务员拿了一瓶矿泉水来,倒在杯子里喂我喝了两口,叫我先平静下来,才说:“她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查到的。” 原来由于职业敏感,安美一直对雨菡神神秘秘地和我接触有一种莫名其妙地怀疑。在听了杜雨菡的故事后,她就更怀疑了:雨菡如果只想上电视,那么多电视台、那么多新闻栏目都不找,为什么单单找上我?而雨菡和我在一起时的神色总是那么奇奇怪怪的,仿佛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她就认定雨菡和我之间一定有一种特殊的关系。例如,为什么我和李楠一同去咖啡吧,雨菡就避而不见了,莫非她和李楠认识?雨菡所说的李海涛一心想搞广告,而李楠现在的身份不正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总经理吗?而她所说的李海涛的年龄也正和李楠相同。 但这一直只是安美的一种猜测。到那天雨菡从公安局出来,坐在车上的奇怪表现,再次引起了安美的强烈怀疑。 安美说:“其实雨菡是在和你接触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被你的善良打动了。她也是个本性善良的女人,她不想伤害你,她要报复的是李海涛,她不想连累到你。所以当你再次为她哭得那么伤心,她就心软了,就决定放弃这次的报复计划。可以想象,如果在你们婚礼的当天播出了这档节目,对你们将会带来多么不可想象地伤害和打击啊!这件事必将闹得轰轰烈烈,无法收场。”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是啊,如果这期节目真的播出了,那将是一个老天给我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我居然亲手主持拍摄了我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悲情故事,而且居然在我的婚礼当天播出!我将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啊!
安美说:“真正让我肯定我的猜测的就是那天晚上,我们和雨菡在一起唱歌。你说李楠要过来,可不知怎么一直没来。当时我就疑心李楠本来是过来了的,可一找到门口就听到了雨菡的歌声,他对她的声音是多么熟悉啊,他再一隔着包房的雕花玻璃一看,就认出了她。当时他吓坏了,转身就逃了。他当时很紧张很慌乱,怕你打电话催他,他还没想好怎么给你讲,所以干脆先关了手机。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们分手后我就悄悄回了歌城,找了我包房门外的服务员。他说的确有一位先生来过,在我们包房门外站了一下就走了,表情很奇怪。他问他干什么的,那位先生说找人的,走错地方了。我一问这人的穿着长相,正是李楠。”
我想起了那晚雨菡一听说我提到李楠要过来的事,顿时就变了脸色,匆匆和我们道别。原来,她是怕和李楠见面,让我知道真相啊!我又想起了从医院出来回家的路上,李楠和我的谈话内容。原来他是在拐弯抹角打听雨菡的事啊!
安美说:“我一听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成了事实了。可我还不敢确定,第二天我又去查了李楠的户籍资料,在‘曾用名’一栏,我发现了‘李海涛’这个名字------后来,我给雨菡打了电话。直接了当地问李海涛是不是就是李楠,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承认了。她说刚一开始她的确是想报复李楠的,即便会伤害到无辜的你她也在所不惜。可后来和你接触,她发现你对她那么好,心又那么善良,她就不忍心伤害你了。所以她最终决定放弃。为了你以后的幸福,她也不打算把真相告诉你,也暂时不想再找李楠算帐了。” 安美开始还想直接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李楠就是李海涛的真相。可是雨菡劝住了她。她对安美说,其实我和她当年一样单纯,我也一直活在虚幻的幸福里,如果拆穿了,对我太残忍。尤其是在我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时候。她说她都不忍心让我面对那么残忍的事实,所以不惜放弃她等待多年的报复,何况安美! 后来,得知我怀孕后,安美又把我怀孕的消息告诉了雨菡,雨菡说,那就更不能告诉我真相了。安美担心我跟着李楠这个伪君子,以后会重蹈我的覆辙,可雨菡说:“他不会的,我很了解他。其实他和我在一起时也应该算是真心的。只不过他是个鱼肉熊掌都想兼得的人。在不能兼得的时候,他只能舍弃我这块鱼肉。而现在他已经有了他的熊掌了,他不会再抛弃他的鱼肉。”
安美说:“雨菡还说,李楠是个很现实的人,你的条件比她好。你是个独生女,你父亲是高干,母亲是大学教授,自己本身又是个名主持人,社会关系网很宽,对他的事业非常有帮助。象他那样的人会对你格外珍惜的,所以不用担心他有一天会背叛你。” 我苦笑了一下。雨菡说得多么直白,多么深切。原来李楠这些年对我这么宠爱,这么容忍,不仅仅是因为爱情,更因为我和我的家庭对他都有利用价值。他一直嫉妒秦关,又害怕秦关,他急需为自己构造坚实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关系网,所以他一遇上我,才会疯狂地追求我。这样秦关如果要到成都来找他麻烦,他才可能与之抗衡。 我趴在桌上,伤心地痛哭起来,心里绝望到极点,矛盾到极点。虽然我不象雨菡那样是个感情很极端的女人,可是在我即将举行婚礼的前一天,发现自己的未婚夫竟是这样一个混蛋,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安美也陪着我哭了:“知道真相后我就一直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告诉你。虽然雨菡说得有道理,李楠现在的情况和当年都不同了,你和雨菡的背景也不同,李楠应该不会象对雨菡一样对你,可是一想到你要嫁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男人,我就替你着急呀!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你。” 我慢慢止住了哭声,说:“谢谢你,安美。” 安美说:“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吗?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回想着这些年和李楠在一起时的种种甜蜜,心乱如麻:这里面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安美说:“趁着还没举行婚礼,和他这个伪君子一刀两断。” 我摇摇头,苦笑着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婚礼虽未举行,我和李楠早就领过结婚证了,他已是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何况婚宴早就订了,请柬也早就发出去了,我们双方在外地的亲朋好友都已经赶过来了。明天要来参加婚礼的除了我和李楠的亲朋好友,还有我父母在政界、学术界的领导、朋友。此时取消婚礼,怎么向这么多人交待?”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没有说:我在台里红了这么几年,不知多少人嫉妒我,想要取代我。我要是出了这么一档丑闻,肯定会有人借机兴风作浪,添油加醋地往外捅消息,到时候各大新闻媒体就会开始炒作“名女主持遭遇婚变,丈夫原是狠毒负心汉”之类的新闻来。我丢不起这个脸,受不了这种打击。不仅我受不了,我的父母也受不了。 安美说:“可是你真的要和这样一个伪君子,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生活一辈子吗?” 我又摇摇头。雨菡的不幸遭遇,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经过我的详细采访拍摄,早已深入我的脑海,就如同我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一想到李楠原来就是那个薄情寡义、贪婪肤浅的伪君子,我就心如刀绞,我沈可怎能和一条毒蛇同眠! 可是我该怎么办?这件事我又不能和我的父母谈。那会多伤两位老人的心啊!何况,还有我肚子里的小生命?24小时之后,我就该穿上那套从香港定做的婚纱,携着李楠的手走上红地毯了。 我呆坐了几个小时,不时地哭上一阵,又低头思索。安美在旁不停地劝我放弃,再把孩子打掉,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说得我脑子几乎都快炸裂。 最后我做出了一个折衷的决定:明天的婚礼照常举行。但我要和李楠摊牌,和他说清楚,举行这个婚礼只是为了给别人一个交待。等婚礼结束后,我们就悄悄地到民政局去离婚。至于肚子里的孩子还要不要,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来做决定。我给李楠发了一条短信,叫他马上到我的住处来。回到家里,李楠还没到。我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无声地流了一会儿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惚中我看到雨菡和李楠出现在涛涛江水边,两人无声地紧张地相对,雨菡的笑冷冰冰的,带着嘲弄,而李楠的笑容很僵硬,突然,李楠一下子扑上去,要把雨菡推入江水中,雨菡奋力挣扎------ 我大叫一声“住手”,一下子翻身坐起,浑身冷汗淋漓。 一双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抱住了我,耳边传来李楠温柔的声音:“别怕别怕,又做噩梦了?” 我就象被蝎子蜇了一下似地,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 李楠笑着说:“你怎么了,是我啊!”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原本再熟悉不过的脸此时看上去是那么陌生,接着这张脸就模糊起来,五官渐渐扭曲,因为泪水已慢慢充盈我的眼眶——原来我从来不曾看真切他!我也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以前我看到的只是一张精致的面具,触摸到的只是一个足可以假乱真的伪装。这个人们眼中的成功人士,原来竟是踩着一个女人的尸骨爬上来的。是的,他已经杀了雨菡,葬送了雨菡。现在的雨菡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李楠诧异地说:“你究竟怎么了?你不是要去做美容吗?怎么眼睛都哭肿了,出什么事了?”
我直视着他:“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我好象突然不认识你了。”
李楠伸手要抱我,说:“你别吓我,你的眼神好怪。我是你的丈夫呀,你不会连我都不认识了吧?”
我尖叫一声推开他,说:“不错,你是我的丈夫。可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叫你李楠,还是李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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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6 11:52:10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章
笑容在一刹那凝固在他脸上,就象是一把刀突然劈开了他的面具。他勉强笑道:“你开什么玩笑,我是李楠呀!李海涛是谁,你怎么会把他和我扯在一块了呢?” 我说:“李海涛是谁?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他辜负了一个女人的真心,他为了100万就把她卖给了别人,在生死关头,他抢走了一箱财宝,却任由那女人掉进嘉陵江里-----他,他是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啊!李楠,李海涛,到这个时候,你还想骗我吗?” 李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惊慌失措,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一时之间却找不到措词。 我悲哀地说:“想不到你是一个那么狠毒的人,那么绝情寡义的人,那么没有骨气的人。你所拥有的财富是牺牲了雨菡一生的幸福换来的啊!” 李楠颤声说:“她什么都告诉你了?她不是说绝不会让你知道的吗-----”他突然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我说:“怎么,你去找过雨菡了?你这几天说是忙生意,影子都找不到,原来是到重庆找雨菡去了是不是?” “不不,你误会了,”他连连否认:“我,我只是给她打过电话。” 我说:“你怎么知道她的电话号码的?当初你们在一起时,为了省钱,她可一直没用手机。” 他垂下了头:“我,我从你的手机上查的。” 我说:“你可真是聪明啊。不动声色地套问雨菡的情况,又悄悄从我手机上查出她的手机号码,你是不是求她不要把真相告诉我?” 李楠哭了起来:“是,我是求她不要把真相告诉你,因为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想失去你啊!她答应我了,说绝不会告诉你,可是她骗了我------” “你住口,”我打断他:“她没有骗你,她的确一直没有告诉过我她要找的负心人就是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被朋友拉去喝酒,你是到了歌城的,一见到雨菡居然没死,居然还和我在一起,你就吓坏了,转身就跑了,你怕我给你打电话,就干脆把手机关机了。第二天想好了怎么骗我才来找我------你真是太狡猾了!” 李楠说:“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你那天晚上看到我来过了?” 我哭着说:“我哪有你那么老练,那么有心机?要是那晚就看见你来了又跑了,肯定就起疑心了,马上就会叫住你问个明白,哪里还能那么不动声色?是安美,安美起了疑心,她一调查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你,你一直都在骗我!”李楠说:“不,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爱你,我是打定主意要和你厮守到老的-----” 我打断他:“不要再说什么你是真心爱我的,听着就叫人恶心。你爱的不是我,是我的出身,是我的地位,是我和我的家庭广泛的社会关系网。你的广告公司需要我们帮你拿广告位,帮你拉客户-----你谁也不爱,你只爱你自己。你衡量自己爱不爱一个人的标准就是看她有没有利用价值。” 李楠满脸痛苦地说:“不,沈可,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这样说我,这样说我们的爱情。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的、势利的男人,可是我也一样需要爱情,渴望爱情呀。你的优越条件当然也是吸引我的一个地方,可是你这个人本身也很打动我呀!就连杜雨菡,我虽然抛弃了她,可她是我的初恋,当初我们在一起时我也是真心的,只是她以前是个傍大款的,她傍的这个大款用尽办法要拆散我们,我也没有办法呀!” 我厌恶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忏悔,我说:“会怪人的怪自己,不会怪人的怪别人。雨菡直到现在提起你,还承认你当初对她曾经真心过,只是追求荣华富贵的欲望太强,才会抛弃她。她从来没用过什么恶毒的字眼来形容你。可你却把她说成是‘傍大款’的!雨菡身世可怜,迫不得已才跟了秦关,你怎能用这么刻薄的字眼说她!而且就算秦关逼迫你,诱惑你,可是要是你自己是个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汉,他又怎能得逞?你总是那么会替自己找借口,那么擅长原谅自己。” 李楠说:“可当时我的环境和现在不一样啊,你和杜雨菡也不一样啊,我和你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失望到了极点。他说的这番话,雨菡早就料到了。她是多么了解他呀,尽管多年不见,他的心态她仍然一清二楚。
我苦笑着说:“你和当年是不一样了。你有了杜雨菡这个牺牲品,完成了你的原始积累。现在你已经是个千万富翁了,当然不需要再落到靠出卖女人、出卖爱情来获取利益的地步。对你来说,仅有爱情和仅有财富都是不够的,你要的女人,必须要既能给你爱情,又能对你的事业有所帮助,缺一不可。这两个条件我都够 ,所以你才会爱我。可是我却不是杜雨菡,我不是一棵树上吊死的人,我不稀罕你的爱。虽然我以前不了解你,可我现在了解你了,我不会和你这样的人过一辈子的。” 李楠的眼里露出了恐惧:“你要怎么样?取消明天的婚礼吗?” 我说:“明天的婚礼当然不能取消,我和你都丢不起这个脸。但婚礼一结束我就要和你离婚。咱们悄悄地去民政局办手续,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李楠绝望地说:“你已经决定了?无可挽回了?”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无可更改。明天,你我的婚礼只不过是一场戏,不管现在我又多么恨你,我都会陪你演完这场戏。然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李楠说:“可是,可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一句话说中了我心里最大的痛处。是啊,爱情已经破碎了,可是孩子呢?那粉红色的小指头和那圆溜溜的小屁股也要随之破碎吗? 我哭了:“我不知道——” 李楠的眼里又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凑上身来想继续说服我。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孩子的事我还没有想好,可是离婚是肯定的。我宁可当一个单身妈妈,也不会和你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李楠痛哭着说:“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你一点悔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我看着这个痛哭的男人,心里绝望、悲凉到了极点。三年的恩爱原来只是我虚拟的幸福,一旦揭开真相,就全都碎裂。 我说:“你现在再怎么哭,怎么痛苦又有什么用?你不是对雨菡说过,你也会痛苦,也会内疚,也会自责,也会瞧不起自己,可是你就是不会后悔吗?你当初面对秦关的诱惑,选择了金钱而放弃了爱情的时候,就决定了你的未来只能是什么都可能拥有、就是不会再拥有爱情的生活。” 接下来,我们就都沉默了。我们面对面地坐着,各流各的泪,各想各的心事,许久都不再说话。
后来,李楠先止住了哭泣。他起身递给我一张湿毛巾,又到冰箱里拿了几块冰块,要我冷敷一下哭肿的眼睛:“别哭了。虽然你一直不了解我,我却很了解你。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知道你是不会回头的。你将来要离婚,我会签字的,孩子你要留着,我会支付相应的抚养费,你要是不留,也随你。明天的婚礼还要举行,不要让大家看出了破绽。”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接过了毛巾。李楠擦了擦眼泪,说:“我不怨你,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我还要回去准备花车,明天上午10点,我准时来接你。”他镇定了一上情绪,整了整衣服,轻轻关上门走了。 我没有留他。梦已经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躺在枕上,把湿毛巾搭在眼睛上,放了两块冰块。这时手机响了,我按下接听键,话筒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是沈小姐吗?我是秦关。” 这是我第一次和秦关接触。他的声音很低沉,语速缓慢。一听就是个成熟老练、做事很有心计的男人。 我问他有什么事,雨菡还过得好吗。 他说:“怎么,雨菡没在成都吗?你没看到她吗?她这两天没和你联系过吗?”他的声音一下子急切起来,一迭声地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我一下子坐起来:“没有啊,她出什么事了?” 秦关焦急地说:“她失踪了。我已经两天两夜联系不上她了。我已经报了案,警方查了她的手机通讯纪录,在她失踪前曾接到过一个从成都打来的电话,可那是个IC卡公用电话。什么也查不出来。我想她在成都的朋友不多,就你和安小姐两个人,我还以为是你打的。” 我说:“我从来不用IC卡打电话,安美也不用。这肯定不是我们打的。” 秦关更急了:“那会是谁呢?前天下午她就开着车出去,然后就失去了联系。我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的手机也一直关机。她这几天情绪很不稳定,我担心她会出事。”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李楠,那个电话一定是李楠打的。他为什么不用手机,不用坐机而要用IC卡电话?
秦关说:“我再和安小姐联系一下。如果有了雨菡的消息,请马上通知我。你要是见到她,叫她无论如何给我来个电话。” 我一挂了电话,马上就拨通了李楠的电话。他还以为我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声音里还透着一丝惊喜:“有什么事吗?要我回来吗?” 我直接了当地问他:“雨菡失踪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吃惊:“她失踪了?出什么事了?” 我说:“前天下午她不要小丁陪着,自己开车从秦关的别墅里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去。她的手机也关机了。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李楠生气地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明天就要和你举行婚礼了,难道我还会和她旧情复燃吗?说不定她是有什么谋划,要来我们的婚礼上闹事呢?也说不定是她知道我们要举行婚礼了,心里不舒服,想躲起来一个人静一下呢?” 他说的也有道理。我松了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挂了电话,我才想起来,为什么李楠说雨菡失踪和他没有关系我会这么如释重负?难道我的心里在担心着什么? 我又给安美打电话。 安美刚刚接了秦关的电话。她冷静地说:“这件事有些蹊跷。以我对雨菡的了解,她不太可能悄悄躲起来,到你的婚礼上来闹事。她是个恩怨很分明的人,她虽然想报复李楠,可是又不想伤害到你。而且以她的本性,她做不出到别人婚礼上吵闹撒泼的事来。至于说你就要举行婚礼了,她心情复杂,想离开秦关一个人静一下倒是有可能。不过,也还有一种可能------”她突然住了口,说:“算了,等你明天举行了婚礼再说吧。” 我的心咚咚直跳,说:“要说就说完,不要怕伤害到我。我承受得起。” 安美犹豫了一下,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出事了,已经------死了!” 一股寒意直透心底,我颤声问:“是自杀还是他杀?” 安美说:“都有可能。她早就不想活了,她活着就是为了报复,报复她的生父,还有李海涛。现在她已经报复了她的生父,我刚刚得到消息,王永因为‘嫖娼’已经被双开了。至于李海涛,她已经决定放弃报复。所以她完全有可能自杀------” 安美没有再分析雨菡被杀的可能性。我知道她是顾忌我的感受,她一定在怀疑如果雨菡是遇害了,那么凶手很可能就是李楠。我突然发现自己一听说雨菡失踪后,心里一直隐隐担心的也就是这个可能性:她已经被李楠杀了。
我想起了刚做的那个噩梦:李楠和雨菡站在江边,他正把她往江里推------
可是我拒绝再沿这个思路想下去。李楠,他虽然自私贪婪,可是也很胆小懦弱,还不至于有勇气杀人吧?当年雨菡掉江主要是她自己想轻生,李楠在她把装满财宝的箱子抛下空中时,松了抓着她的手去抓那口箱子,是出于他本性的贪婪,他不由自主就选择了财宝;要说让他主动出手、故意杀她,他应该做不出来。何况,虽然他辜负了雨菡,雨菡却一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即便后来想报复他,可在最后关头也放弃了。他还不至于绝情狠毒到这个地步吧?
我对自己说,雨菡一定还活着,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如果她想自杀,她也不用等到现在,她的失踪只是她想一个人静一下。
这时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一看时间已经下午3点了。我才想起还没吃午饭。饿坏了自己不要紧,可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小生命。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不管将来我要不要他,至少不能让他现在就受罪。
我喝了一杯牛奶,又强迫自己吃了两片面包。我的思维混乱到极点,身心疲倦到极点,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我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连连。我半梦半醒地睡到晚上7点,起床梳洗了一下,就回父母家去了。虽然早已没和父母住在一起了,可是出嫁前夕,按风俗,我是应该呆在娘家等候迎娶的。明天早上6时,美发师会来为我盘头,化妆师会来为我化新娘妆。10时,李楠就该开着用鲜花装饰一新的婚车来接我了。

我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我的样子还是吓了我父母一跳。他们的眼神明显透着怀疑,拐弯抹角地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我不舒服,我想睡觉”,就不再理他们了。我拿了毛巾和冰块,钻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一边敷眼睛,一边强迫自己入睡。我听到母亲在外面悄悄打电话的声音。她一定是在给李楠打电话,问我们出了什么事。我知道李楠自然会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果然,打完这个电话,母亲的神色就和缓多了,低声给父亲说了几句什么。父亲就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年轻人呀,动不动就爱闹,明天都要举行婚礼了,都快当爸爸妈妈了,还这么任性。” 对李楠这个女婿,我父母是十二分满意的。一表人材,又事业有成,对我又是那么百依百顺。可是,这些完美的表象里面掩藏的本性是多么可怕。 哭了一天,我已经没有眼泪可流。我在床上辗转翻侧,思潮汹涌。一直到半夜才又睡着。
早上7时,美发师和化妆师准时登门了。我起来照了一下镜子,脸色有些苍白,眼睛还略微有点红肿,但估计化完妆,应该看不出来了。
3个小时后,我已经是一个完美的新娘了。浓妆重彩之下,已完全看不出一晚痛苦挣扎留下的痕迹。再穿上婚纱,戴上头饰,我外表的风彩已经完全掩盖住了内心的无奈。以前我曾千百遍地幻想过自己举行婚礼时的情形,每次幻想都让我激动不已。可是现在,程序依旧,场景依旧,内心世界却已完全颠覆。
就在24个小时以前,我还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现在,我却是世上最痛苦的新娘——将要举行的婚礼是一出荒诞的戏,因为这是一场为离婚而准备的婚礼。我们这么辛苦卖力的演出,不过是为了满足别人。一想到我将要和李楠在众目睽睽之下、貌合神离地盟誓,满脸堆笑地接受大家的恭贺,我就心如刀绞。
然而意外的是,我的伴娘安美却迟迟没有出现。我想她可能不会来了。因为她和我不一样,她性烈如火,嫉恶如仇。她知道我微笑背后暗藏的泪,她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她不忍看到我的痛苦挣扎,她无法做到在一出悲剧里面出任喜剧的角色。
母亲开始在一旁抱怨,说安美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迟到。我已无力解释。只是临时选了另一个大学女同学充当我的临时伴娘。
10时正,门外传来欢笑声和起哄声。是迎亲的车队到了,几个朋友在打趣穿戴一新的李楠:“李楠,你今天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哦。能娶到沈可,你艳福不浅哪!” 李楠穿着笔挺的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他笑容可鞠地朝大家拱手行礼。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他比我稳得起。 我的朋友们、同事们堵在门外,开始为难他:“说,你爱我们沈可哪一点?” 李楠深情地对着门内说:“她哪点我都爱。她的眉毛鼻子眼睛,她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头发我都爱。”
我知道,他这是说给我听的。如果我还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他的这些甜言蜜语肯定会打动我。可现在听来,我却只觉得虚伪,还有就是彻骨的寒意。他也明知这些话再也打动不了我,却还能说得这么投入。
我虽然努力地微笑,可是脸部肌肉却是那么僵硬。我怕自己不能配合好他,更怕亲友们看出什么破绽,我放下了头纱,遮住了脸。
伴郎说:“瞧,新娘子害羞了!”
朋友们还在逐项审问他:“娶我们沈可过门以后,家里哪个说了算?洗脚水哪个倒?哪个当家政部长哪个当财政部长?------”
李楠每一个回答都会引来一阵哄笑。朋友们乱叫:“沈可啊,瞧你们李楠这张嘴哟-----说得好肉麻,我们鸡皮疙瘩都在往下掉。”
我用手抿着嘴,隔着面纱看来似乎是在偷笑。我的确是在笑,只不过是苦笑。好不容易问完了。大家把李楠放进了门。
李楠把嘴凑在我耳边,声音虽然很低却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亲爱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在大家的笑声和尖叫声中,他一把抱起了我,走向门外的花车。顿时满天花雨纷降,亲友们拼命往我们身上撒花瓣、喷彩条。
李楠把我抱上了车,关上了车门,这才深情地对我说:“沈可,你今天真美。”
我沉默了一下,说:“有杜雨菡美吗?”
李楠低声说:“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不要再提她好吗?不管未来如何,我今天是诚心实意地娶你。就算今天的婚礼对你只是一出戏,也请你认真地演完它。”
婚车缓缓开了起来,后面是长长的迎亲和送亲的车队。车龙绕着府南河转了一圈,我们在合江亭下了车,让摄像师帮我们摄影。我打起精神,强颜欢笑。脸上的浓妆和面纱弥补了我演技的不足。除了我和李楠心照不宣,没有人看出破绽。
最后我们来到了皇冠假日酒店。我刚一下车,突然听到有人在低声唤我的名字,是安美,挤在一群宾客之中。她显然是刚刚赶到,满头满脸的汗水,眼中装满焦虑。她向我打手势,示意我过去,可是李楠拉着我往另一边走了。那里,站着几个男男女女,都是李楠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我一过去,就立刻被围住。伴娘端着喜盘,里面盛满喜糖和喜烟。我开始机械地履行程序,为女宾发喜糖,为男宾点喜烟,我感到双脸肌肉有些疼痛,到此时我终于领悟到了强颜欢笑中的“强颜”倒底是个什么滋味。
来贺的亲友领导一拨接着一拨,我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去和安美说话。安美挤了过来,可是却犹豫着一直没有过来。
好不容易把大多数宾客都接待完了,宾客们都已经到楼上餐厅去了。婚礼就要正式开始了。我对李楠说,我要到更衣室去补妆。他胸上的礼花不慎弄掉了,也需要重新弄一下,我们就暂时分开了。
刚一进更衣室,我拿着粉扑正准备补点粉,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并随手关上了门,正是安美。
我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什么事,有雨菡的消息了吗?” 安美一下子哭了起来:“她,她----对不起,我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你。” 我紧张地说:“她怎么了?你快说呀!” 安美哭着说:“她很可能已经死了!” 我的脑中轰地一下:“死了?怎么死的?” 安美说:“昨天晚上,秦关找到了雨菡的遗书-----” “她自杀了?” “不,是他杀,”安美说:“雨菡在遗书中说,她就要去赴一个约会,她有个预感,她这一去就不能再回来了------” 我结结巴巴地问:“是,是赴谁的约会------是不是------李楠?” 安美沉重地点点头,从挎包里取出一份复印件,上面是雨菡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迹:“原件秦关已经交给警方了,这是他给我的复印件。” 我接过复印件,双手直颤。 “秦哥: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很可能已不在人世。对不起,答应过虽然不能嫁给你,但会陪你一辈子的,我却做不到了。” “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如果说我曾经恨过你,怨过你,也早就烟消云散了。我这一辈子的悲剧,是命运的安排,我谁也不怨。” “这些年来,你一直劝我放弃报复。你怪我,说我还爱着他。因为如果已经没有了爱,怎么还会有恨?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倒底还爱不爱他。但我能肯定的是,我不能放弃报复他的念头。我是怎样对他的,你知道;他是怎样对我的,你也知道。我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我一生的梦幻破灭了。我走不出过去的回忆,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可是我又不得不暂时终止我的报复。我没想到,沈可是那么一个善良的女人。她简直和当年的我一样,对未来充满幻想。和她在一起,我陷入深深地矛盾和自责里。如果我实施了我的报复,她就会从幸福的天堂掉进悲惨的地狱。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把我过去的痛苦延伸给她。我和沈可,都是不幸爱上他的女人,不同的是,我是他事业的奠基石,所以只能被牺牲掉;而她,不仅能给他爱情,还能为他的事业锦上添花,所以,她会获得幸福——只要我不去揭穿真相的话。我不想揭穿真相,就让她活在虚拟世界里吧。因为她是一个好女人,她应该过得比我幸福。”
“上午,我突然接到一个从成都打来的电话。是李海涛,我还没有找他,他竟主动找我来了。他说他是从沈可手机里查到我的手机号码的。他说他那天晚上在歌城的包房门外认出了我,他吓得转身逃了。他问我接近沈可倒底想干什么。我就说我要报复你,我要揭穿你,让你把所有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都失去。他苦苦求我放他一马,千万不要把真相告诉沈可。其实我本来已决定放过他了,可一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那虚伪而自私的话,我的满腹悲愤都被勾起来了。我故意吓唬他,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他就说要到重庆来见我,亲自和我谈。” “下午,他到了重庆,他约我一起吃晚饭。大家好好谈一谈。我有个不祥的预感,我这一去就可能回不来了。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要求我不要把他和我谈话的事告诉任何人。我太了解他了,他是那么贪婪,那么在意他所拥有的一切,他又是那么怕我,怕我背后的你。他怕我把真相告诉沈可,坏了他的好事;他怕我把他的真面目曝露给大家,他就无法再在社会上立足。他好不容易改头换面,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自己、全新的人生,他甚至连名字都改了。而我的存在,很可能会把他打回原形。这是他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容忍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他这次来,很可能会杀了我灭口。他很谨慎,他对任何人都不放心,如果要杀我,他一定会亲自动手。我有这个预感。可我还是想去,还是要去。能死在他手里,是对我最好的安排。因为我早就不想活了。他早就杀死了我的灵魂,这次只不过再来杀死我的肉体。他如果真的杀了我,也是对他最好的安排。因为我不会让他如意的。他和我对着月亮盟过誓,要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他没有和我同甘共苦,但抬头三尺有神明,我会叫他和我同生共死。如果他真这么狠毒地要来杀我,他就是自寻死路。” “他和我的通话我都录了音。一听打电话的是他,我就启动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我把翻录的录音带放在我的梳妆盒里了。如果我死了,或是失踪了,你拿着录音带和这封信一起去报警。” “但如果他不是想杀我,而是向我忏悔,继续求我,我也就罢手了吧!其实,我想报复的念头已不是那么强烈了,因为我发现抱复并不能让我快乐一点。我失去的一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拥有了。我无论如何做不回以前的杜雨菡了。我刚刚听说了王永被双开的消息。我终于报复了他,可我一点也不快乐,我只有更多的失落,和对这个人世更深的厌倦。所以我也想放弃报复李海涛了。我就要去赴约了,我拿我的生命来作赌注,看他对我倒底还有没有一点真情。如果我赌赢了,我会打开心结,才能和你好好生活在一起;如果我赌输了,你就替我复仇。生既无欢?死又何惧?”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你。如果不能再见了,请不要为我伤心,不要为我哭泣。因为那就说明,我已经解脱了。如果你找到了我的尸体,就请把我葬在我娘的坟旁。今生我们错过了,就让我们在来生再聚。”
雨菡失踪了,说明她赌输了。她是那么了解他,却又还抱着万一之想,她拿自己的生命为注打了一个必输的赌。 看完了雨菡的遗书,我浑身已抖作一团:“李楠,他,他真地杀了她吗?找到她的----尸体了吗?” 安美的眼中闪着仇恨的火焰:“尸体还没找到,可我已经查到了,李楠在前几天的确去了一趟重庆。我悄悄搜了他的车,虽然没有搜到成渝高速路的过路费,不过我从收费站的监控录像上查到了他的通行纪录。我敢肯定,那个用IC卡给雨菡打电话的一定是他。他明明有手机和坐机却不用,这说明从一开始他就动了杀机!他怕雨菡把真相告诉你,他怕暴露自己的原形,所以就杀了她灭口。可他机关算尽太聪明,他没有料到我居然早就查到了他就是李海涛。他虽然杀了雨菡,你还是知道了真相。他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啊!” 我眼前一黑,差点儿跌倒。我的预感是那么准确,我做的噩梦原来竟是真的。 安美扶住了我,哭着说:“沈可,可怜的沈可,你真还要和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一起走上红地毯,当着那么多人说‘我愿意’吗?你的婚礼注定举行不了了,因为,说不定,现在重庆警方已经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安美后来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的脑子就如弄花了的碟片,出现的全是不完整的支离破碎的画面和断断续续的各种尖锐声响。 我失魂落魄地推开她,迷迷糊糊地往外走,怎么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耳边的声响遥远得象是从天上传来? 有人扶住了我,好象有安美,还有伴娘,她们好象在说什么,好象有人在哭,我甩开她们,跌跌撞撞地跑着,上了主席台。 台上,婚礼主持人似乎正在说什么幽默的话,台下有尖叫,有哄笑,有掌声,有口哨-------我摇摇晃晃走过去,一只手抢过话筒,一只手扯下头上的婚纱扔在地上,这时,模糊的视线中,我看见李楠似乎正向我跑来,口里似乎在叫着我的名字,我的喉头剧痛,声音沙哑,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对不起,现在我宣布,婚礼取消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一头栽倒在地。周围的景象和声响排山倒海般向我压来,随后就归于黑暗和沉寂。
我象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没有结局的噩梦,我跌落在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里。周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没有一点光线。我不停地旋转,不停地下坠------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慢慢褪去,我的眼前慢慢亮了起来。耳边有人在低声唤我:“沈可,沈可,你醒了吗?” 我的双眼睁开一线,眼前一片亮白。过了一会儿,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我看到了安美。 一见我醒了,安美惊喜地在胸前做了个十字:“谢天谢地。” 她问我好点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摇摇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身下是雪白的床单,身上是雪白的被褥,白得就象我的婚纱。 婚纱?我的漂亮婚纱呢?我一看身上,穿的是一套纯棉的睡衣。婚礼上的一幕又开始充塞了我的脑海。 我虚弱地问:“婚礼怎样了?宾客们都还在吗?他,他呢?” 安美说:“宾客们早就散了,你已经昏迷两天了。医生说你怀了孕,又一直没吃东西,身体虚弱再加上受了强烈刺激才会昏倒。这两天,伯父伯母一直守着你,刚刚我才劝他们回去休息一下------” 我打断她:“他,他呢?” 安美没好气地说:“你还提他做什么?警察把他抓了,可又把他放了。”
原来那天我一昏倒,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我父母哭着扑上来抱我,安美在打120叫救护车。李楠呆立在我身边,脸色煞白,象是预感到了什么。他突然转身就跑,可是人群中冲上来一个人,一拳就将他打翻在地。 是小丁。李楠爬起来,还想跑。虽然这些年他身子发福了不少,可是他毕竟曾是个体育健将,他跑起来身手还真敏捷。小丁在后面紧追不舍,可刚跑到餐厅门口,他就呆住了,秦关正向他迎面走来,后面跟着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小丁冲上来,一脚将他踹倒。秦关抓着他的礼服,嘶哑着声音问他:“你这个混蛋,你把雨菡弄到哪里去了?你把雨菡弄到哪里去了?” 他颤抖着声音狡辩:“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好多年都和她没有往来了。” 秦关和小丁开始揍他。不明就里的宾客们正要冲上去帮忙,几个警察上来把秦关和小丁拉开了。一个警察面向李楠亮了警官证:“我是成都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他们是重庆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对不起,李先生,有个案子需要你马上回去协助调查。” 李楠的母亲哭叫着扑在李楠身上:“我儿子犯了什么法了,你们要抓他?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啊!” 小丁对李妈妈说:“老人家,你还记得杜雨菡吗?就是你儿子当年交的第一个女朋友-----” 李妈妈说:“还记得啊,那是个好姑娘啊。涛儿不是说她早就得病死了吗?我还伤心了好久,那真是个好姑娘啊!” 秦关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悲愤地说:“不错,她是个好姑娘,可你儿子却把她杀了------” 李妈妈一下子软倒在地:“不可能,不可能。” 我父亲和几个省里的领导走了过来,询问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楠歇斯底里地大叫:“爸爸,他们冤枉我,他们冤枉我,你要替我伸冤哪。” 警官说:“法律是公正的,冤没冤枉你,法律会审判你的。现在,只是先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秦关对我父亲说:“李楠本名不叫李楠,而叫李海涛。他杀了我妻子。至于他为什么要杀她,这件事等你女儿醒了,你自己去问她。这时120救护车赶到了;医护人员把我抬上了担架。这个婚礼只能取消了。我母亲气得直哭,跟着我上救护车走了。
李楠随后被带回重庆接受盘查。可他的口很紧,一开始,他根本就不承认给雨菡打过电话。后来警察出示了那盘录音带,说雨菡早就把和他的通话录了下来,他都还不承认。直到警察播放了录音带,他这才改口说是给雨菡打过电话,但他只是想劝她放弃报复,不要破坏他的家庭。
警察问他是不是到重庆找过雨菡。他说他一直在忙着筹备婚礼,没有时间到重庆。警察又出示了他驾车经过成渝高速收费站的录象,和他与雨菡第二次通话的录音。他又改口说是到过重庆,还用公用电话给雨菡打过电话,但他们只是在一起吃了晚饭就分手了。警察问他为什么不用手机而要用座机,他说手机恰巧没电了。
警察还去调查了他所说的和雨菡一同就餐的餐厅。幸亏雨菡长得太美,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服务员一看雨菡和李楠的照片就想起来了,那晚他们是来就过餐,大约晚上9点过他们就一起走了。
警察最后出示了雨菡的遗书。李楠大声叫屈:“她是个疯子,她完全有可能用自杀来嫁祸我。”由于警方一直没能找到雨菡的尸体,证据不足,不能对他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后来警察在嘉陵江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找到了雨菡的车。车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搏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警察又仔细检查了李楠的车,车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安美说:“综合李楠的种种可疑迹象和现有证据,警察确信雨菡已经遇害了,而李楠具有重大杀人嫌疑。他们怀疑李楠可能把雨菡杀死后丢进了嘉陵江里。可是恰好这段时间嘉陵江上游下大雨,江水暴涨,所以一直没找到雨菡的尸体。连尸体都没有,李楠又拒不交待,就无法刑事拘留他。留置盘查不能超过48个小时,而今天下午就满48个小时了,我刚给秦关打了电话,他说警察已经把李楠给放了。”
我紧紧抓着被单,哭了起来。哭雨菡的悲惨,哭李楠的狠毒,哭自己的不幸。我闭着 眼睛哭着说:“我敢肯定,他是把她杀了,丢到江里去了。。。。。。以李楠的性格,他看雨菡第一次跳江都没死,害怕她万一掉进江里又没死他就完蛋了,所以他肯定会先杀了她,再把她丢到江里去。。。。。。肯定是这样的,他好狠啊!”
安美说:“我也是这样想的。。。。。雨菡真是太傻了,如果她早一点告诉你真相,或者不阻止我告诉你真相,李楠能在杀她之前知道一切都已不再是秘密,反正无法挽回了,他说不定就不会陡生杀机了。他是以为自己还有隐瞒的可能,还有挽回的可能才会铤而走险啊。”
我哭得更伤心了:“她这都是为了我啊,她怕我知道真相后会伤心,就像她当年一样伤心啊,她却不知道其实李楠对我没有李海涛对她那样重要,我知道了真相,虽然也会伤心,可是我不会像她那样伤心一辈子呀。”
我们抱在一起哭了起来。这时,安美的手机响了。她的助手说:“安小姐,你有一个包裹,是重庆寄来的,寄信人是杜小姐。”我们一下子不哭了。难道雨菡没有死?安美说:“快看看寄件日期是哪天?”她的助手说:“哦,是一个星期前。”一个星期前,正是李楠到重庆去的时间。安美的眼中闪着光:“马上给我 送到医院来。”
半个小时后,安美的助手送来了一个小 小的包裹,包裹单上正是雨菡那娟秀的字迹。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盘录音带,一封信和一张略显陈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对青年男女手牵着手站在一棵樱花树下,是当年的雨菡和李海涛。他们是那么年轻,那么青春靓丽,脸上都带着甜甜的笑和对未来的憧憬。
信上说:“安美,你接到这封信时我们已是阴阳相隔。谢谢你和沈可,给了我一段珍贵的友谊。由于我的身世,我从小就没有同性朋友。后来跟了秦关,自卑让我也一直没有同性朋友。遭遇和李海涛的情变后,就更没可能有同性朋友了。直到遇见你和沈可。
“我就要 去见李海涛了,我知道此去必死无疑。以我对他的了解,和他不用手机而用公用电话给我打电话的迹象看,他这次是来杀我灭口的。只要我死了,他就高枕无忧了。现在他最怕的是暴露他当年的无耻嘴脸,闹得身败名裂。
“我不能白白送死。他如果真杀了我,我就要他陪我一同死。所以我给秦关留了遗书,也想给你留封信。李海涛约我的地点靠近嘉陵江,他如果要杀我,最好的毁尸灭迹方法就是把我的尸体丢进江里。这几天江水高涨,足可以冲走他所有的罪恶。如果情况如我所料,要逼李海涛认罪只有一个办法了。对我的‘死而复生’,李海涛一直很惶恐。所以如果我再‘死而复生’一次,他的心理防线就会崩溃。我提前录好了一盘磁带,到时候你把这盘磁带通过电话放给他听,他就会自首。”
安美拿出微型录音机,把磁带放进去。我止住了哭声,听雨菡到底说了些什么。
先是一阵沉重的呼吸声,“李海涛,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吗?没想到吧,我居然又没死。我早就知道你来重庆就是为了要杀我,所以早就做了准备。我怎么会让你轻易得逞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一阵笑声,带着彻骨的寒意。
“你可以松口气了,谋杀未遂,判不了死刑的。不过你认罪态度这么糟糕,估计判个十多年是没问题的。让你坐牢,身败名裂,比杀了你更让我痛快,哈哈哈!不和你说了,我要到公安局作证去了,再见!”
听完录音,安美不禁泪流满面:“雨菡,她真是太聪明又太傻了。既然这么了解李楠的为人,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为了爱这个男人,恨这个男人,竟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了。”
我说:“就凭这段录音,李楠会认罪吗?”
安美说:“李楠一接电话,听到是雨菡在给他说话,一定会吓个半死。他是懂法律的,雨菡没死他不会被判死刑。反正雨菡要去揭发他,他还不如先去自首,这样就会判得更轻。”
我不禁佩服起雨菡来,她即便是死了还能亲手为自己复仇。可一想到李楠,心下又一阵黯然。
安美说:“奇怪,她为什么不把这盘录音带交给秦关,而要寄给我呢?你是李楠的妻子,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她不担心我们帮李楠吗?”
我心里一动,说:“我明白了,她是故意寄给你的。她知道你一接到这封信和这个包裹,就一定会来告诉我。她是故意在让我做选择,看我是选择帮她复仇,还是选择帮李楠,让她白白枉死。她是在考验我的良心啊!”
安美赞同我这个分析:“那你现在怎么办?”我沉思良久,一行眼泪倏地流下:“她已经赌输了一次,不能让她再输第二次。如果她泉下有知,能知道她没有看错我。”
安美说:“那我就 不陪你了,我要马上到重庆去。”我说:“你去重庆干什么?”安美说:“去找秦关呀!这个录音必须通过电话放给李楠,好让他以为雨菡真的又没死,又回来了。而他手机上显示出来的号码最好是秦关别墅里的电话。这样他才会更加深信不疑。”
安美走了,我躺在病床上,就像虚脱了一样。
晚上,父母给我送来了鸡汤。母亲坐在床头,一勺一勺地喂我。突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伸了进来,是李楠。我的心一沉。他尴尬地笑着走近我,用讨好的口吻对我妈妈说:“妈,让我来喂吧?”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碗和勺子递给了他。
我父亲愤怒地说:“你没事了?到底怎么回事?”李楠说:“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我已经撑不住,又哭了起来。母亲拉了一下父亲的手:“咱们先出去,让他们两个先说说话。”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李楠。李楠端着鸡汤的手在不停颤抖,想用勺子喂我,我一把夺过勺子,又抢过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我逼视着他,沉声说:“你,你杀了雨菡,我知道,你一定杀了她。。。”
李楠颤声说:“你不要乱说话 啊,我,我怎么会杀她呢?她一定是躲起来想拆散我们啊。。。。。”
“住口!”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是我替雨菡打的,如果有可能,我会杀了你替她报仇的。出去,你这个禽兽。。。。。。”
李楠突然在我床前跪下了:“沈可,你打我吧,你打我吧,只要能让你心里痛快,你杀了我都没关系。我不是人。。。。。’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我父母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们想干什么?我女儿还在病中,身体还很虚弱,你们不要来打扰她。。。”我听到一阵相机的喀嚓声,原来是记者。这时,有个男记者冲破我父母的防线,推开了病房门,举着照相机就是一阵猛拍,口里连珠炮似的说:“沈小姐,我是专程从重庆赶来的,我们已经采访了失踪的杜雨菡的家属,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在婚礼前知道你的新婚丈夫可能涉嫌命案吗?”李楠一下子反弹似的从地上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恶狠狠地说:“滚出去!”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二天,各大报纸都报道了我的“婚变”新闻。李楠哭丧着脸站在我的旁边,我尖叫道:“滚,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你马上滚!”
李楠走了。他的背影有些步履蹒跚,就像一下子苍老了20岁。
半夜时分,手机铃声突然把我从昏睡中惊醒。是李楠打来的电话,他哭着对我说:“沈可,我求你一件事,无论如何千万保住我们的孩子好吗?我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得给我们家留个后呀。。。。。”我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我已经隐隐感到,安美已经从秦关的别墅里给他打了电话。他绝望地语无伦次地说:“沈可,我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雨菡她,她没死,她又活过来了。”
李海涛继续说:“我马上就要去自首了,你说得不错,我一直在骗你,我是杀了她,我怕她把真相说出来。我杀她,只是因为我太爱你呀。。。。没想到她居然没死。那么大的洪水都没把她冲走。。。。她马上要去公安局举报我了,我得赶在她前头去自首,争取减轻刑期。。。我求求你,我把我的财产全部都给你,只求你给李家留个后。。。”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此时听他亲口讲出他杀了雨菡,把她抛进了江里,我说不出的悲愤,可一听他那么绝望地向我诀别,我又禁不住有些可怜他。我思潮翻涌,冲口而出:“李楠,别。。。。。。。。”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雨菡寄给安美的那张照片,是我拿手机时把它从枕头下带出来的。照片上的李楠意气风发,而雨菡却一直微笑着看着我,似乎在说:“你真要救这个十恶不赦的男人吗?沈可,我真是看错了 你!”我把“别去自首”几个字生生咽了下去,哭着说:“别。。。。别担心,我答应你。我会尽力保住这个孩子。”
李楠痛哭着说了声“谢谢”,挂断了电话。
我又在医院住了一周才出院。医生说,只要我注意营养,,不要太累,心情放松点,孩子应该能保住。而这期间,事态的发展正在按雨菡预料的进行。
接了安美从秦关别墅打的电话后,李楠就去自首了。他向警方供诉说:“我十岁之后日子过得很穷苦,我怕过苦日子,一心想出人头地,享受荣华富贵。雨菡从桥上掉下去后,我心里一直很害怕,半夜经常做噩梦,梦见雨菡没有死,她要来找我报复。没想到这个噩梦居然就要成真了。我经过这么多年的拼打,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的财富和社会地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一样样地失去。。。。”
李楠买了一把瑞士军刀,藏在身上,然后在婚礼举行前的第三天,既农历七月初四早上直奔重庆。开车经过嘉陵江时,他发现嘉陵江正在涨水,水势很汹涌,就想到把雨菡杀了后,尸体可以抛进江里。他先在江边踩了点,盘算好了怎么杀雨菡,怎么抛尸的过程,这才用座机给雨菡打电话,约她出来。
杜雨菡如约来到江边。雨菡问:“你明明有手机,为什么用公用电话给我打电话?为什么这么晚把我约到这偏僻的地方来?是不是想趁我还没来得及把真相告诉沈可之前杀人灭口?天气这么热,你为什么还穿着外套?你是不是想杀了我,把我丢进江里毁尸灭迹?”
他一下子惊呆了,这个女人太聪明太可怕了!他眼中杀机陡现,恶狠狠地说:“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来干什么?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你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
他一下子抽出藏在袖中的那把瑞士军刀。哪知雨菡根本没有转身逃跑,她平静地笑道:“你不敢杀人的,你是一个懦夫。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要的是钱,要的是名,要的是地位!秦关的成功是靠他自己一步步打拼出来的,你却只有靠出卖一个女人、出卖你的爱情来起家。真奇怪,当年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他低沉地怒吼一声,一刀捅向她的胸膛。她不避不闪,也没惊叫,反而把手握在他的手上,用力把军刀往自己体内捅。他吓得本能地向后退,刀被拔了出来,一股殷红的血从雨菡的胸膛喷出来。雨菡凄然而笑,静静地直视着他。他毛骨悚然,提着鲜血直滴的军刀竟不敢再刺第二刀。
这时,远处有人声传来,他收回心神,一不做二不休,他抓着雨菡用力往江里推去。他没有遇到丝毫反抗,雨菡顺着他的手自己倒向了江中,一眨眼,滚滚江水就吞没了她。。。。
听他讲完杀害雨菡的经过,连办案警察都摇头叹息,秦关更是失声痛哭。随后李楠带着警官上了老成渝路,找到了他掩埋的那把瑞士军刀和丢弃的那件血衣。重庆警方又到嘉陵江边他指认的行凶地点,在岩石上找到了几点血迹。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楠长长松了一口气。当办案警官要他在刑事拘留书上签字时,他还指着上面“涉嫌故意杀人”几个字说:“你们搞错了,应该在涉嫌故意杀人后面加上未遂两个字。”警官问他为什么,他说:“杜雨菡不是没死吗?我虽然捅了她一刀,可我并没有杀死她呀!”
警官笑了:“看来你对刑法研究得挺透嘛。不过,谁说杜雨菡没有死?虽说我们现在都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但她受了刀伤,又被推倒那么急的江水里,还能活命吗?”
这件案子和这件案子背后的故事吸引了整个新闻界的眼球。为了避开记者们的穷追猛打,我挺着肚子躲到峨眉山去住了半年。李楠的案子一拖大半年都无法开庭审理。虽然秦关四处奔走要求“严惩凶手”,但由于一直未能找到雨菡的尸体,检察院又将案子退回公安局要求补充侦察。后来的一个月内,嘉陵江下游陆续打捞到几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但都不是雨菡。
对于仅有嫌疑人供述、作案凶器和血迹检验,而没有受害人尸体,行凶者该承担何种刑事责任,在司法界还引起了一番争论。有人说李楠应属“故意杀人”,有人说李楠只能算“故意伤害”。网上还对这桩疑案搞了个投票讨论。参加讨论的网民百分之九十以上认为李楠应该被判处极刑。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李楠的广告公司也遭遇了大变故。他的几个合伙人趁着李楠被关押、我远避峨眉的机会,将公司的财产全部转移、瓜分了。李楠从一个千万富翁又变成了一个穷光蛋。我承担起了赡养李楠老母的责任,每个月按时给她寄500元钱。在开庭前一个星期,我在医院里剖腹产下一个男孩。孩子很瘦小,因为他的母亲从怀上他就一直活在泪水和苦水里。但我坚信,虽然他身体不是很健康,但我会尽我一生的心力,把他教育成一个心智健全的人。等他长大后,我还会告诉他他父亲和雨菡的故事,让他知道爱和恨之间的距离。
安美帮我探望了李楠,给他看了孩子的照片,同时向他转交了我的离婚协议书。李楠呆坐片刻,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当天夜里,李楠在看守所里撞墙自杀了。虽然法律还没有审判他,但他已自己审判了自己。他拼命想留住的财产、名誉、地位、爱情、婚姻,到头来什么也没能留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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